第29章

  他怎么可以有两个形象!
  逆卷奏人不高兴了,他要礼人那幅画:“把你的给我。”
  “为什么?”礼人把画高高举起,“我们可不是一个星座哦!”
  “我更喜欢你手里那个。”
  “你要跟我换?”
  “不,我要我手里的,我还要你的!”
  嘛,奏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只要我满意。
  但礼人不想答应他,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那幅画里两条鱼,一条鱼在笑,一条鱼在哭。
  相对于绫人和奏人的表里如一,他确实是一个分裂的家伙。他喜欢热闹却也厌恶热闹,害怕寂寞却又为孤独而感到安全。
  也许在孩子的眼里,礼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存在。鱼怎么能在羊的背上跳舞呢?可是这只羊的背看上去就像一张大大的、软软的、暖暖的床,那么轻柔地接住了鱼的所有情绪。
  奏人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如果没有马上答应的话,一般就是拒绝的意思。于是他非常疑惑:“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分享的吗?”
  小森唯去年送给他的帽子他也借给奏人戴了啊,绫人给他的玩具他也随手扔给小萌玩了呀,为什么这次就不行?
  礼人对物品或是活物都没有强烈的占有欲。也许是从小照顾兄弟的习惯,也许是避免麻烦,又也许是他从科迪莉亚那里学会了“拥有”的不可留。总之,从小到大,不管他喜不喜欢,不管是什么存在,他都会很容易就答应分给别人或是送出去。
  “抱歉,奏人。”礼人收起了他的礼物,“这次不可以。”
  “以后可能也不太行。”
  他有一点不想让出去,他有一点想保存,他有一点舍不得。
  人也好,吸血鬼也好,其实是没办法真正“拥有”些什么的。生命会逝去,物品会毁坏。他们也没办法去占有些什么。就像修喜欢的小狗还是被摔死在了他面前。
  “有”对应的就是“无”,拿到手里的一定会失去。比如反反复复地失去,为了失去而担惊受怕,干脆地放手是最好的。
  但是这两条鱼,可真奇怪啊。这是送给礼人的鱼,只属于礼人的鱼,因为礼人而诞生的小鱼。它们来自一个孩子对他的观察,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理解,对他的……爱。
  但是这一次,可真奇怪啊。他开始对没有生命也没有价值的物品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是我的,是小萌送给我的。所以,不能给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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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礼人叔迈出成长第一步,学会“自私”,正视并肯定自己的诉求。
  p.s:其实逆卷家各位唱歌蛮好听的,有一首《银色蔷薇》六兄弟的cv都有唱,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可怜]
  第24章 宝宝宝宝宝宝
  对逆卷礼人来说,分享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法则。
  如果把点心分给奏人,他就不会哭;如果把玩具送给绫人,他就会在繁重的压力中露出笑容;如果贝阿朵丽丝肯把注视分一点给怜司,他就不会痛苦。
  如果卡尔海因茨愿意把自己的爱和资源平等地分给每个妻子,她们就不会进一步折腾自己的儿子。
  科迪莉亚不愿意分享卡尔海因茨的爱,所以对贝阿朵丽丝和克莉丝汀怒火中烧。对这份倾尽所有的爱而感到疼痛,她不得不找人替她分担,她找了很多很多个“别人”,包括卡尔海因茨的弟弟里希特,还有她的儿子礼人。
  因为妈妈很爱自己,所以这样是对的。因为妈妈很爱自己,所以痛也是爱。
  因为……因为……礼人有好多原因可以说服自己。
  但对爱的定义终于在逆卷萌一天天长大中破碎。
  绫人明明用错误的方式,贪婪又自私地占据了一切,却收获了小森唯的爱,由爱里又衍生出一个逆卷萌。
  于是他不得不回望,他每天说服自己的“妈妈爱着自己”这件事,似乎有一点错误。
  真正的爱似乎是无条件的。比如逆卷萌爱这个世界,她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爱的热情和勇气,把源源不断的爱挥洒给目之所及的所有。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母亲只是藉由自己惩罚父亲、分担她浓重的痛苦。他因为感受到了这份扭曲的沉重,试图挣脱却不得法,只好告诉自己这是爱。他想要变得轻盈,想要欢欣地、喜悦地拥抱真正的爱,却因为从来没有感受过而越走越慢,陷入了泥淖,彻底下沉,飞不起来,离天空越来越远。
  一曲《绿袖子》从他的指尖飞出,逆卷萌坐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这个孩子总是这样,欣喜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轻柔地接收着他们那些怪异而扭曲的一切。
  怜司把自己得不到的关心和重视倾泻到她身上,奏人唱出每一句不曾被人听到的歌,礼人幽暗的心事在钢琴房随着琴键起起伏伏。修和昴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他们享受她的陪伴。但除了小森唯和绫人,其他人好像都没有问过她是不是喜欢这样。
  这一天,礼人终于想起这件事,他在逆卷萌面前弹了无数次《绿袖子》——“小萌喜欢这首歌吗?”
  逆卷萌点点头,又摇头。
  礼人俯下身子,平视着她:“能和我说说吗?”
  “这首歌很好听,你弹的时候,有很多蝴蝶飞出来。但蝴蝶们不太开心,你也不太开心。”逆卷萌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我喜欢音乐,但不喜欢礼人不开心。”
  是吗?是这样吗?
  “大提琴会不会好一些呢?”逆卷萌拍了拍呆住的礼人叔叔,“这样你就可以抱着琴讲话了。”
  修叔叔就会大提琴,他给小萌拉过。大提琴很大,很特别,用大提琴演奏的时候,就像抱着它,它会贴近你的心脏,听到你的心声。但是弹钢琴的时候,音符从指尖流泻,还没来得及张开双臂,思绪已经滑走了。
  “不是琴的问题。”礼人笑着抱住他的小公主,“是我的问题。”
  “礼人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但也不喜欢。”礼人学着她的方式,尝试去理清自己的心事,“这首歌很好听,弹的时候,心情会很平静。我有一个很爱的人,我把爱藏在这首歌里。但是我发现我的爱错了,她的爱似乎完全不存在。这首歌积压了太多错误。”
  “但这首歌又没有错。”
  “是啊,这首歌又没有错。”
  “没关系的,礼人。”逆卷萌故作成熟地拍了拍礼人的肩,“我们慢慢来哦。”
  “没关系”和“慢慢来”是小森唯最常对女儿说的话,现在她的女儿也把这句话教给自己的叔叔。
  “我们?”
  “嗯,我们一起哦。”
  ——
  这是母亲难得平静的时刻,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那轮皎洁的圆月,她的头发犹如月华一般美丽而圣洁。逆卷昴躲在角落里,不敢打扰。
  克莉丝汀轻轻招手:“昴。”
  逆卷昴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还有些怔愣。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母亲的接纳,是招手不是推开,是呼唤不是责骂。
  他怀着巨大的憧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的母亲,却也不敢喊一声“妈妈”或者“母亲”,怕引得她发狂,打破这难得一遇的美好。
  克莉丝汀温柔地看着他:“我要请求你一件事情。”
  逆卷昴连连点头。
  小小的男孩表情是那么郑重,克莉丝汀忍不住笑了,这也是她第一次对逆卷昴笑,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温柔,空前绝后。
  今天的月亮似乎格外照拂逆卷昴,他被母亲的笑容冲昏了头脑,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等我死后,把我烧掉,把我变成的灰尘洒向悬崖或是大海,好吗?”克莉丝汀认真地请求道。
  什么——意思?
  逆卷昴睁大了眼睛。
  “我不想死在这里。”克莉丝汀轻轻地说,“我想离开。”
  她不想死后还要埋在逆卷家的土地里,灵魂也困在这里,不得安宁。她想离开,想去远方,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
  “可以吗?”
  这不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请求,仅仅是一个痛苦的个体,再向另一个对她抱有善意和爱意的孩子求助。
  逆卷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话说。他没有立场和理由阻止她,不如说,他的存在就是她被伤害的证据,就是她被困住的原因。
  所以他只能点头:“好。”
  那天的温柔与平静是那样的不可思议,逆卷昴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和母亲安静地呆在一起这么久。尽管她并没有像他所渴望地那样抱抱他、摸摸他的头,也不会给他讲故事,耐心地陪他说话。
  可是,仅仅是这样安安静静地陪在母亲身边,就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事情了。那日的美好如泡沫、如露珠,在月亮落下之后悄然消逝。
  克莉丝汀似乎也不记得这件事了,再次见到逆卷昴,还是害怕,还是厌恶——这白色的头发,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银白色的头发,和卡尔海因茨一样的头发,她只觉得自己陷入了白色的牢笼,不得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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