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要不是她是知情人,倒真要相信这一男一女只是恰好一起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陌生人了。
闻葭回了会议室,刚坐下,许邵廷的消息便进来:
「结束后我来接你。」
会议室的门是用毛玻璃装修的,闻葭看不到外面,所以不知道许邵廷在发完消息后,便在转角处遇到了沈知蕴。
后者双手环胸,撩了撩一头偏分短发,脸上挂着大方的笑,“邵廷,可以聊聊么?”
许邵廷收了手机,认真地凝视她两秒,继而很客气地笑了。
对于沈知蕴,许邵廷一直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相处的。
他从国外回来的第二年,赵兴岚便带她来到许宅。
赵兴岚介绍起这个未来儿媳来,头头是道,说她家世如何显赫,学历如何优秀,说她也是留学回来的,两个人应当有共同话题,也说她在国外学的表演,辅修哲学,回国自己做电影,第一部便受到资本赏识,拉拢了五千万人民币的投资,相当有本事。
那天,许邵廷跟沈知蕴在花园里坐了一个下午。赵兴岚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冷落了人家女孩子。所以他们什么都聊了,人生、金钱、理想、感情,也交谈得很融洽。
只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沈知蕴始终觉得这种融洽里透着一股疏离,还有戒备。
那天送走她后,许邵廷去到许博征书房─
“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是要跟她结婚的。”
彼时许博征正坐在书桌前,头也没抬地对许邵廷说道。
感情之于许邵廷来说,并非是一件很有吸引力的事,也许是从童年开始就习惯了孤独,他很少向别人索取感情,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同样地,也鲜少表达,以至于许家所有小辈对于他的态度更多的是仰望、甚至是敬重。
他什么都有,又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任何事都不容许他行差踏错,任何事都能用金钱买回来,所以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过得兴致缺缺,唯一能让他激起探索欲的事,就是玩玩赛车。
至于女人,自然是不断有人往他身边送,但不论是带着目的的还是真心的,都没有能让他真正上心的,每次都是短暂了解相处过后,送点什么顶奢首饰、高奢限量打发走,反正赵兴岚喜欢什么,他照着送什么。
他知道自己作为许家长子,是不能够感情自由的,婚姻于他来说,说是关乎感情,更多的是任务。他可以违逆,又懒于违逆,恰逢没有遇到自己中意的,于是在听到许博征这句话之后,难得的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做好了跟一个自己不会爱上的女人共度一生的准备。
他跟沈知蕴的相处,当真可以用相敬如宾四个字来形容,两个人不算伴侣,丝毫没有谈恋爱、讲感情、许承诺的环节,他只是按照赵兴岚的吩咐,尽量不冷落她,一切要求都满足,豪车、别墅、包包跟不要钱一样的往她怀里送。
甚至应了许博征的要求,亲自将婚约消息告知媒体,来满足她作为即将嫁进许家的新娘的虚荣心。
一开始,沈知蕴当然是欣喜的,只是时间久了,她开始意识到钱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用物质打发人是最省事的,也开始意识到,对于许邵廷来说,感情才是最珍贵的。
她要强地不甘心,所以渐渐的,她想要的就不止这些了。
她开始想要许邵廷的爱。
但是她忘了,许邵廷是一个那么善于看穿旁人的男人,自然也能够洞察她对自己的那份心思,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回应。
起初,沈知蕴以为他这种男人位高权重,天生等着别人讨好,所以她也开始变得比之前更主动,却没想到自己的主动只等来他一句:
“沈小姐,你不用这样。”
沈知蕴心灰意冷,转变策略,以退为进,一改从前的热情,往那一坐,等着许邵廷来主动,然而千辛万苦等来的还是只有包包、首饰。
她很隐晦地把状告到许博征那,一次,两次,三次,许博征也别无他法,内心很后悔从小便将这个长子送出国去独自生活,导致现在自己的话他是半句也不听。
许博征也没辙,只得冷哼一声,耐心地好言相劝两句,安抚沈知蕴的心。
许邵廷知道沈知蕴的举动后无动于衷,仍旧以平常的态度跟她相处,直到有天,一向对婚约没意见的男人闯进许博征书房。
“把婚约取消,我不会跟沈知蕴结婚。”
“你发什么昏?”
许博征将实木桌拍得震天响。
“我不爱她。”
许邵廷对他的动怒熟视无睹,只留一个背影。
沈知蕴对于许邵廷除了爱,更多的是崇拜。她家世显赫,自幼在旁人的追捧下长大,心性自然比普通女生要高傲几分,出国前,有国内的男孩子追,出国读书,有白人男孩追,只不过一众追求者中,从来没有能入得了她的眼的,因为她骄矜,又慕强,自然而然只会喜欢比自己更强的男人。
所以没人知道,当赵兴岚将她带到许邵廷跟前时,她心中浮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念头,一定要争取住这个男人。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如愿做他的妻子的时候,许邵廷又亲自下场,宣布取消婚约,动静闹得比宣布婚约时还响。
这举动把许博征气得实在不轻,在许宅动了好大一顿怒,却又拿许邵廷没办法,最后只能是赵兴岚温言软语劝了一整个下午才让他息火。
自那之后,许博征还是不断地给许邵廷安排婚事,但仿佛不是真正为了让他结婚,而是为了泄愤才这么干,一桩又一桩,一件又一件。起先许邵廷还亲自应付,到最后他彻底厌烦了,甩甩手让林佑哲去打发,打发走一个奖金都是六位数起步,这差事林佑哲干得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在心里祈祷董事长别这么英年早婚,也祈祷老董事长能在红娘事业上添砖加瓦。
沈知蕴被取消婚约,自然不甘心,可是越不甘心,她越要坚持,没停止对许邵廷的追求。只不过两人之间没了婚约,许邵廷彻底拿她当陌生人相处,平和,冷淡,任她小动作如何,也丝毫掀不起他一点情绪。她大小姐在感情上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里大闹了一番,一度想放弃,思来想去又觉得不服气,哪怕撞南墙也要昂起脑袋高傲地撞。
她这么聪明,早就已经看透许邵廷的循序疏远,渐渐冷淡,但两个人之间没有隔阂,甚至没有争执,所以,她一直想不清那个让他主动取消婚约的原因。
她想问,许邵廷却始终不给她机会。
直到今天。
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下碰见他。
许邵廷虽想走,却也是给她留了最后一点尊重:
“你想聊什么?”
两个人进了另一间会客室,许邵廷气定神闲地坐下,言简意赅地问。
沈知蕴没立刻回答,只是给他倒了杯茶,继而不痛不痒地寒暄:“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你。”
“是很巧。”许邵廷端起陶瓷杯轻抿一口,随即淡笑。
沈知蕴脑海中回忆着方才遇见的场景,她不难猜出一点他来的目的,只不过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说出口,只是笑问:“你是来找余见山么?”
“不是。”
他答得很简短,她问什么,他答什么,丝毫没有将话题推进的意思,答完,又抿了一口茶。
前任见面还眼红,更何况是这两个曾经快要结婚的人。
只不过这阵眼红是单向的,沈知蕴尴尬得紧,然而许邵廷却坐得泰然自若,只等她发话。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很好。”
“伯父伯母最近身体还好么。”
“很好。”
“公司…”
“都很好。”
……
整个会议室沉默了半分钟,她也没等来男人的主动开口。
再寒暄未免太尴尬,她生怕许邵廷下一秒就说一句失陪,于是不再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转而问出了心里的最想问的:
“邵廷,其实分开后…”
“沈小姐,我们之间应该不能用分开来形容。”
许邵廷放下茶杯,淡定打断她,也终于将视线放到她身上。
沈知蕴略微尴尬地将碎发别到耳后,换了个措辞,“其实那件事之后,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许邵廷静静地凝视着她,“这个理由你不会想听的,不用太执着。”
“你说说看,也许…”
沈知蕴抬眸去看他,见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好把疑惑割舍,继而又固执地问:
“邵廷,其实我很想知道你对我有过感情吗?哪怕一点点?”
女人对感情执着起来时总是这么傻,沈知蕴也不能除外。
前面所有问题许邵廷都答得不紧不慢,唯独这个,他几乎没有思考,一字一顿地说: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