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敬承将愣怔掩盖住,神色考究:“许董怎么跟她在一起?”
  周敬承话是对着许邵廷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闻葭的。但很显然,不管是嘴巴还是眼睛,他都没有给够尊重。
  闻言,许邵廷表情闪过一丝不耐,他心知肚明周敬承想让闻葭亲口回答。
  然而他手掌却隔着西装外套覆上闻葭的背,轻轻地,点触式地,把闻葭推进门。
  “你先进去。”
  闻葭显然也是疲于应付周敬承,许邵廷这么做正好顺了她的意,她如蒙大赦,披着他的西装外套回了内场。
  许邵廷脸上又换上那副客气式的,斯文的笑:“刚才跟闻小姐走廊上碰到了,聊了两句。”
  宴会厅内,庄岩松仍在台上讲话,因此没人注意门口。
  音响传出的声音游荡在整个会场,低频声浪像重锤敲在人的胸腔,盖过了两人的声音,闻葭越走越远,后面的谈话她听得并不真切,她拢着许邵廷挺阔的西装外套,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了看门口的两人。
  蓦地,耳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惊呼声。
  闻葭猛地回过头,眼前半米,一位陌生女人正准备从自己面前经过,然而脚步却被拖地的裙摆绊倒,人因惯性向前栽去。
  眼看她就要脸朝地摔倒──
  闻葭本能地抓住陌生女人的手臂,将她向后拉。
  陌生女人一只手被闻葭攥着,另一只手死死捏着装着香槟的酒杯。
  闻葭穿着细高跟,重心本就不稳,此刻眼前的人又因惯性踉跄了几步,逼得闻葭频频向后退。
  她也怕摔倒,咬了咬牙,上半身抵住陌生女人的重量,下半身死死稳住自己,这才没向后栽。
  陌生女人终于反应过来,从闻葭怀里直起身,连着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万幸是两个人都没摔倒,然而──
  闻葭低头看着自己肩上披着的男士西装,胸口处洇了一大片香槟酒。
  陌生女人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全然洒了出来,恰巧洒在许邵廷的西服外套上。
  很多时候,闻葭也弄不清该埋怨老天故意刁难,还是怪自己运气太差。
  譬如眼下,被周敬承撞见自己披着许邵廷的衣服已够尴尬,偏偏那衣料还因为自己沾上了污渍,又偏偏这衣服是许邵廷的。
  三件事像个盘根错节的迷阵,首尾纠缠环环相扣,将她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闻葭扯下身上的衣服,好在是深色的,湿了也并不明显。
  “怎么了?”男声由远及近,周敬承三步并两步走进内场。
  闻葭敷衍地回了他几个字,随后哭笑不得地看向他身后的许邵廷。
  许邵廷半个字也没说,似乎对惨烈的西装不甚在意。
  闻葭见他表情淡然,心知肚明许邵廷并不会因为一件西装跟她计较,只是场面尴尬,她心里也过意不去,皮笑肉不笑地跟许邵廷赔罪:“许董…西装我送去干洗,洗完还你。”
  许邵廷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不必麻烦。”
  闻葭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西服,光滑厚重,不似市面上的成衣西装布料单薄,想来是上好的料子定制的。
  成年人的世界,弯绕的门道多,有时候扭捏不如坦荡,闻葭直言:“那我心里过意不去的。”
  许邵廷沉吟半晌,自然也知道不顺着闻葭的意思只会让她更尴尬,于是收回想拿回西装的手,又宽限她:“有时间再送去洗就行。”
  *
  已过九点,庆功宴接近尾声,周敬承跟庄岩松仍旧在不厌其烦地与人社交。
  小部分嘉宾已先行离场,闻葭心下觉得无聊,准备回去,她从手包里拿出一枚口罩,将头发上的夹子一扯,披着头发,这才乘了电梯下到负一楼
  方才于凯晴发消息问什么时候来接,闻葭不确定,只说结束了再通知她,此刻闻葭站在停车场的阴影处,拨了她的电话。
  电话机械的‘嘟’声响了两下,远处一道刺眼雪白的远光灯斜斜地闪进闻葭的余光里,她抬手挡了一下光。
  轮胎无声地滑到闻葭身前,黑色车子轻刹,停得很稳。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主驾坐着的人身型高大,须得稍稍低头才能看到闻葭。
  “有人来接么?”主驾驶上的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随意地搭在中控上。
  闻葭透过降下的车窗看过去,看不见许邵廷眼睛,只能看见他利落的下颌线,俊挺笔直的鼻梁,白色衬衫,以及被打得一丝不苟的深色领带。
  他把手表摘了,随意地搭在中控台上。
  闻葭的手机没开免提,但晚上的停车场沉静得可怕,电话那头的女声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尤为明显。
  “结束了?我现在去接?”于凯晴的声音透过听筒。
  许邵廷半张脸浸在阴影中,他似乎笑了一下:“闻小姐,这么巧,”随即按下副驾的解锁按钮,“不介意的话,上车吧。”
  第5章
  许邵廷偏着头,神色漫不经心,他一双眼看透她,他料想到闻葭会推脱,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便晃了晃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我助理会来接,许董。”
  “那你现在问问她,我送你跟她来接,她选哪个?”许邵廷唇边浮现笑意。
  他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于凯晴的声音便透过听筒传出,很显然她也在竖着耳朵听这边的情况,她语气有点警惕,又有点犹疑,“许董的声音?他送你回来?”
  当时闻葭答应出演电影,签合同的时候于凯晴也在场,也不怪她能听出许邵廷的声音。
  闻葭闭了闭眼睛:“嗯,是他,要不还是你来……”
  闻葭还没说完话,电话那头背叛得快极了:“许董送你,那我不去了哦?我刚好在做你接下来这一周的行程表,你自己回来小心点啊别被拍了,把口罩戴好,不说了我先挂了,忙死了……”
  闻葭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她咬牙切齿地看了眼屏幕,继而忿忿地挂了电话。
  许邵廷坐在车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车外的人,这会儿反而不叫她上车了,左手调了调空调温度,右手换了换汽车电台,做完这些,修长手指又拾起中控台上的腕表,不紧不慢地将它戴回手腕上。
  “再站下去,不怕被人看到?”许邵廷低阖眼睫,并没有看着闻葭,他将表盘抵在腕间,仿佛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戴手表这件事上,向她发问只不过是很漫不经心的一件事。
  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疾不徐,耐心得不像是在车内等女人上车,而是车外的闻葭在等他下车。
  闻葭沉吟半晌,最终上前拉开门把手。
  车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将车内跟外面隔绝成两个密闭空间。
  许邵廷这才抬了眼眸,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许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她被看得赧然,下意识地扯扯口罩又捋了捋一头长发。
  “你觉不觉得你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闻葭反应数秒,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忘了跟你说谢谢么?下车我会说的,没想到许董你还会计较别人一声谢谢啊…”
  她了然,带着看穿他的表情:“你每天应该能听到一百句这种话吧…是不是有什么人坐你的车没跟你说谢谢,让你记恨到现在?”说完她朝许邵廷笑了笑。
  许邵廷挑了挑眉,耐心地听完她这番天马行空的持续输出。
  是不是剧本看多了的人想象力也会如此丰富?
  他沉默一息。
  “……安全带。”
  “……”
  车内安静了,密闭的空间内,尴尬的空气凝滞不散,蒙得闻葭快窒息,良久,只听见‘啪’的一声,闻葭拍了拍脑门,故意背对着主驾的人,扯过安全带扣上。
  许邵廷看着她犯尴尬的背影似笑非笑。
  金属卡扣发出清脆的声响,车子引擎声同时响起,闻葭转头,说了地址,车子驶上大路。
  没人知道,停车场方形柱子的阴影处,一副长焦镜头的镜筒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缓缓延伸。
  *
  许邵廷似乎很偏爱木质香。
  他车上的木质香比他身上的还要浓。清冽爽朗的气味幽幽地钻进闻葭鼻尖,而木质香又跟她身上的花果香交织交缠,钻进另外一个人鼻尖。
  夜晚路上车流并不多,他开车很稳,油门刹车切换自如,许邵廷特意没加速,引擎的呼吸被抑制成近乎完美的静默,车内又归于沉静。
  “怎么住这么远?”长久的静默后,许邵廷出声。
  闻葭眼眸动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答了,“图个清静,”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以前我住大平层的时候,狗仔每天都蹲在停车场角落里拍我,其实我倒不是怕暴露隐私,公众人物嘛…隐私早就漫天飞了…我只是非常怕他们偷窥的那种眼神,恨不得把我里里外外都扒干净,非得挖出来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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