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但对想法单纯又异常敏锐的伊之助而言,他只会觉得我哥有毛病。
  冷静回想,侦探社调查员带来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勾起了我对那个早已丧失为人资格的哥哥的回忆。
  而这显然并不是值得拿出来反复品味的美好记忆。
  就跟冷菜一样,热得次数多了,还会有种反胃感。
  至少,除开必要情况,我是不想再来横滨了。
  -
  武装侦探社。
  国木田关上笔记本,看到舒舒服服从座椅瘫回沙发上的某人,蹙眉道:
  “听起来很像是玩闹,太宰,你觉得呢?”
  闻言,太宰斜斜瞥过来一眼:“没什么危险,倒不如说是安全过头了。”
  一个异能力者去对付普通国小生,真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等到现在,要么是有某种限制不能出手,要么是随手逗弄。
  国木田皱起眉:“那你是不打算管了?”
  “管什么?”
  太宰单手撑着沙发坐起来,腿懒散地伸直,不紧不慢道:“那小孩嘴上说着重视安全,但怎么看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种人只会是某天自己不想活了,没有被人逼着去死的道理。”
  国木田挪开眼神:“……但异能力者跟踪一个小学生,能得到什么?”
  怎么想动机都很奇怪。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小学生吧。”
  太宰慢条斯理地开口:“更何况,现在什么人都有——”
  “连欺诈师都能靠关系去国中当老师。”
  第27章
  我回东京后拜访了主公大人。
  那日,天空晴朗,空气清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鬼杀队的当主。
  他的声音沉稳温和,让作为听众的我有种轻飘飘的放松感。
  我向主公大人汇报近期的研究成果,顺带感谢他帮我联系了武装侦探社。
  “所以,有收获吗?”
  主公大人神色平静,随和道。
  我坐直身子,点了点头:“他们很专业。”
  专业到让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是吗?”
  主公大人笑了笑,看着窗外刚刚开始发芽的银杏树道:“听义勇说,你前世差一点就能进鬼杀队了。”
  我顿了顿后道:“其实差了不止一点。”
  毕竟连呼吸法的门槛都没摸到,更别谈通过选拔。
  主公大人半张脸隐没在光影中,轻声道:“鬼杀队里不止有剑士,还有其他成员,剑术从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
  “在江户时代,曾经有一位培育师向鬼杀队时任当主推荐过一个人,那是一个相当有想法的孩子,会从其他方向思索,并为身体有缺陷的剑士制作战门的道具。”
  “虽然其展露才华没多久便意外离世,但才华的结晶却保存下来。”
  我微怔了下。
  主公大人这样说着,温温和和道:“要去看看吗?纱代。”
  短暂的沉默后,我叹息了声:“我的确没想到……轮椅都能从江户时代保留到现代吗?”
  主公大人微微一笑:“刀匠村里还有从战国时代保留至大正时代的训练人偶,知识总是比人类的寿命更长。”
  我摇了摇头:“多谢主公大人,但我还是不去看了。””
  轮椅不像人偶,制作工序没那么繁杂,如今保存下来的估计也是被多次改良后的,初始版本大概已随苍崎先生入土。
  不过,苍崎先生竟然真的帮我写了推荐信……
  恐怕他写信的时候也想不到我会死得那样早。
  “如果轮椅都保留下来。”我迟疑地开口,“那我该不会还有墓地吧?”
  主公大人仍含笑看我,问了句一样的话:“要去看看吗?”
  这次我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主要轮椅上又没刻我的名字,一般人就算看到,也不会联想到我。
  但墓地不同。
  它相当于是身份证,虽然是阴间版的。
  路过的人都能扫上两眼墓志铭,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有个人一生最大成就是做出了两副多功能轮椅……
  这也太生草了。
  我默默地抬起头:“我突然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
  去看看能不能改改。
  -
  问到大致位置后,我向主公大人请辞,临走前天音夫人还送了我几束白菊花。
  按理说去墓园是不能空着手去,但拿着花束给自己扫墓的这份心情着实难以言喻。
  午后阳光洒在年代感十足的花岗岩墓碑上,有种别样的荒诞与静谧感。
  我知道主公大人的用意。
  他认为今生是前世的延续,不能将前世与今生完全割裂,但他又有一颗包容宽和的内心,所以在我拒绝后,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交由我自己抉择。
  我停下脚步,立在墓碑前,这是纱代的墓碑。
  这片墓园埋葬的大多是鬼杀队的成员,我作为见习学徒能搬进来,当中一定离不开苍崎先生的关照。
  前世,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得知我的死讯?
  据伊之助所说,我的尸体被我哥吃得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苍崎先生是一个善良纯粹的人,定然想不到我前世真正的死因,他恐怕会觉得是他让我下山,才间接促成我的死亡。
  而在那时,没有人能将真相告诉他。
  所以,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他早逝的弟子立下墓碑?
  说到底,他对我的帮助,已经远多于我为他打造的那两副轮椅。
  这份恩情绝非转世后的我所能偿还。
  人死灯灭,我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仅是每年为他扫墓。
  现在想来,前世的我的确太年轻气盛,年轻气盛到只顾自己,根本不管身后事与身边人。
  倘若是如今的我,应该会用更柔和,更富有人情味的方式与世界告别,不给旁人造成困扰。
  我将白菊花放到了苍崎先生的墓前,至于纱代的墓,我替前世的自己想了想。
  她不需要祭奠。
  “这个,不用送花吗?”
  上了年纪的守墓人拄着拐杖,眯起眼睛看我。
  我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不用。”
  守墓人沉吟了片刻,他上了年纪,视力和记忆似乎都不太好,说话慢悠悠的,中间时有停顿,如摆钟一样。
  “真古怪啊,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他摇头叹息:“否则,既然不想扫墓,又为什么要看呢?”
  我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双手插着兜,波澜不惊道:“人类一旦死去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即便是送花,也无非是活人表达哀思与歉疚的途径。”
  要是这份心情能传递给死者,那在苍崎先生帮我立墓碑的时候,我就会立刻跳出来阻止他,让他将钱留给自己养老,而不是花在我这种人身上。
  守墓人听完后微微眯眼,陷入怔忪。
  这种反应也很正常,若人人都如我这般想法,墓园也不用继续做生意了。
  因此,我沿路返回,没再停留。
  -
  在我离开后不久。
  守墓人微微眯眼,才忽然想到似的自言自语:
  “我记得,不久前来的那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个人站在墓碑前,态度随意又敷衍,跟参观打卡特殊景点一样。
  宁可花费时间来扫一眼,却不愿买一束花祭奠……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8章
  我对墓园处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
  这或许是某种「命运」。
  如果我早到一点,或者晚离开一点,命运都会朝着未知的方向滑翔,而不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最后在某个转折点升至高潮。
  我从没跟哥哥说过前世的事,甚至我有心让他远离这个世界的奇幻元素。
  “为什么不告诉他?”
  炭治郎这样问我。
  我说:“他不用知道这些。”
  他只要知道他应该知道的就好。
  在我看来,哥哥已经树立了成熟且健康的世界观,这样的世界观不需要,也没必要因外力而改变。
  我将他看作是十四岁前的我。
  所以,我很清楚,那种被迫重塑世界观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善逸不能理解我的逻辑,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将前世与今生区分得如我这般明细,亦从未经历过短短一夜之间三观彻底崩塌的错愕。
  先前说过,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观察人类,并思考哲学问题。
  而经典哲学问题之一就是「我是谁」
  “唯有自身存在是最不能被混淆的。”
  伊之助偏过头,疑惑道:“这和存在有关系吗?你的名字始终如一,不就证明你就是你吗?”
  我淡定道:“如果以此为因果关系代入,那么全世界撞名的人大概都是克隆产物。”
  善逸:“……不管怎么说,至少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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