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这是哥哥现在唯一还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风依旧吹着,松涛阵阵,像是无声的叹息。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方冰冷的墓碑,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离开了墓园。
背影,或许在别人看来依旧矮小,但那份决心,却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一切。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了悠木,也为了我自己。
毕竟,我可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啊。
第78章 自述6
“旧世界”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垮掉的门,在我面前关上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医疗队的人穿着白大褂,动作麻利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轻缓,用担架依次抬走了阿呆鸟、钢琴家、外科医生,还有冷血。
他们身上都缠着几乎裹满躯干的绷带,露出的皮肤苍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但胸口还有几乎看不见的起伏。
还活着。
都还活着。
这本来该是个奇迹,一个在魏尔伦那种毁灭性的攻击下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我站在原地没动,靴底好像粘在了地板上,那地板还湿漉漉的,混着暗红的血和打翻的酒液。
我看着那扇破门,鼻尖还死死萦绕着那股浓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混合着劣质威士忌挥发后的刺鼻酒精味,还有一种很淡很淡,几乎要被掩盖掉的,像是雨后青草被彻底碾碎后渗出的汁液味道。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死死钉在那棵树上。
它就那么沉默地立在房间中央,那里原本该放着一张被我们用来打球,有时也用来堆放杂物的旧台球桌。
现在,台球桌只剩下几块深深嵌进墙壁里的木头碎片,和散落一地的台球。而这棵树,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不算高,大概刚到我的胸口。
树干是没有生气的苍白色,像是失血过多后僵硬的皮肤,表面光滑得诡异,没有任何树皮该有的纹理。
枝叶倒是绿的,但那绿色很深很暗,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无力地垂挂着,毫无生机。
最扎眼的是树根那里,深深浸染着一大片已经彻底干涸粘稠的血迹。
那些血迹曾经蜿蜒流淌过地板,留下清晰指向明确的痕迹,最终的方向正对着刚才他们几个倒下的位置,分毫不差。
阿呆鸟被抬上担架,经过我身边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指,颤抖着指向这棵树,嘴唇艰难地翕动,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说的是——“雅也”。
雅也。
我的弟弟。
那个才来到我身边不到一个月,会因为吃到喜欢的零食而眼睛发亮,会毫无顾忌地笑着叫我“中也”,会在我加班晚归时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会因为我曾经犹豫着想送走他而难过地红了眼眶,却又在最后,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明白的,哥哥有自己的理由”的傻孩子。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双腿像是灌满了沉重的水泥,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终于走到树下,我慢慢蹲下身,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微地碰了碰那苍白色的树干。
触感很怪,不像任何一种我接触过的木头,坚硬,冰冷,更像某种彻底失去了温度和生命的无机质。
“雅也……”
我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喉咙,连我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
没有回应。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的风,穿过墙壁上被暴力破开的洞隙,发出低低的、如同哭泣般的呜咽声。
医疗队的负责人在离开前,脸色凝重地跟我汇报过。他们四个伤得极重,内脏破裂,多处骨折,失血量远超安全阈值,尤其是阿呆鸟,腹部几乎被完全贯穿,肠子都露了出来,按理说根本撑不到救援赶来。
但奇怪的是,他们体内似乎都残留着一股带着某种温和生机的能量,像是最细的丝线,死死吊着那最后一口气,维持着最基本的心跳和呼吸,连那些可怕的伤口也诡异地停止了恶化,没有感染,也没有继续出血。
那股能量很陌生,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异能体系,但又隐隐约约,带着一点让我心脏莫名揪紧的熟悉感。
我想起了侦探社的那个与谢野晶子。她的异能“请君勿死”确实能创造奇迹,治愈一切重伤。但这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雅也他……他不是治愈。
他是在替换。
用他自己存在的一切,替换掉了他们四个必死的命运。
代价是什么?
我看着这棵扎根于他鲜血之上的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尽全力攥紧,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几天了?
我记不清。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变得模糊,时间好像变成了一摊粘稠停滞的液体。
港口黑手党大楼里依旧忙碌,文件需要处理,地盘需要巡视,敌对组织的小动作需要敲打。我强迫自己像往常一样运转,下达命令,听取汇报,甚至亲自去处理了几起不大不小的冲突。
重力异能依旧操控自如,能将任何碍事的东西碾碎。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内里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像是发动机空转,发出徒劳的噪音。
我去看过他们几个。被安排在□□内部医疗设施最好的顶层病房,四个人分在两间房里,各种精密的仪器围绕在床边,发出规律却冰冷的嘀嗒声,屏幕上跳动的线条和数字,是他们还活着的唯一明确证据。
阿呆鸟醒过一次,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几十秒。他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浑浊的瞳孔费力地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到站在床边的我,他嘴唇哆嗦着,张了张,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树……雅也……绿……光……”然后,体力耗尽,眼皮沉重地合上,又陷入了沉睡。
钢琴家的情况稍好一些,已经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简单的词语,但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告诉我,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在一片混乱和剧痛中,他模糊的视线好像捕捉到了一个画面。
雅也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刺目的血红,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但一只手却死死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掌心之下,发出非常非常微弱的萤火虫般的绿色光芒。
那光顺着地上蜿蜒流淌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般,蔓延开了,分别流向他们四个倒下的位置。
外科医生和冷血暂时还无法进行语言交流,对外界的刺激反应也很微弱。
但他们的生命体征,就在那种诡异的状态下,竟然真的维持住了稳定,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外科医生手指的轻微颤动,让负责监控的医生都感到惊讶。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目击碎片,所有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最终的指向,都无可辩驳地落在那棵树上。
那个用他仅仅十二岁身体里所拥有的全部——生命、记忆、未来,发动了无法理解的能力,强行挽救了四条性命的笨蛋。
我的弟弟。
变成了一棵树。
我也去见过魏尔伦。
他被关在□□大楼最深处,防御最为严密的那间特制牢房里。厚重的金属墙壁,隔绝一切信号,连空气都流通得缓慢。
我去的时候,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戴着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那双和我相似的蓝色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仿佛要将我也拖入深渊的狂热和偏执,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像是一片被烧焦后什么也没剩下的荒原。
“中也。”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我没应声,只是隔着那层坚不可摧的特制牢栏,沉默地看着他。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头顶惨白的灯光似乎都凝固了,久到我几乎要以为他变成了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塑。然后,我听到他声音低沉地,几乎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一句:
“对不起。”
我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道歉?
这个自称是我血缘上的兄长,带给我“荒霸吐”身份和随之而来的灾难,一手策划了这场袭击,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珍视同伴,更是间接导致了雅也消失的家伙,在道歉。
“兰堂……”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他用自己的命,让我明白了一些我一直拒绝去理解的事情。”
他指的是兰堂,那个同样因他而死,曾经给予我中原中也这个名字和容身之处的男人。
“我错了。”魏尔伦继续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空中的某一点,“我不该自以为是地替你做决定。也不该用我的方式,去清除你认为重要的羁绊。”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我脸上,那双曾经盛满偏执疯狂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认命,“我伤害了你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