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但那几个将领当日离得都远,而事情发生得又太快,她们实在是没看清,也想不起来多少,凭她怎么问,都只说不知雷霆是从哪里放出来的,好似是凭空落下的。
这日晚间,何去非又把她们叫了出来,不过倒不是为了问那雷器,而是跟她们聊了聊山南军先前各营的情况,这是为了确定后续举荐接手山南军督帅的人选。
这次越陵王在鬾山折戟,何去非一开始并不清楚内情,以她对越陵王行事做派的了解,鬾山当日发生的事她也有过一些猜测,她认为很可能是山里的男兵营在紧要关头坏了事,才使得战况急转直下,而这日回到建康的越陵王亲兵在出宫后被带到了禁军指挥府里,交代的话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最早何去非组建嫖姚军的时候,也曾邀越陵王加入,只是没过两个月,她就以家中父兄不同意为由,带头退出了队伍,第一次组建军队失败后,何去非跟越陵王也生了些隔阂,直到后来季无殃政变登基,见各军都缺人手,才让新封爵的越陵王开始接手军队历练,越陵王还曾特地登门到嫖姚府拜访,为前事向何去非赔了不是,二人才恢复了面上过得去的交情。
何去非知道越陵王有些爱轻信族兄弟的毛病,时常被三言两语哄得飘飘然,因此这次她也在战前给山南军调了几员大将助阵,只为在关键时刻提醒越陵王莫要乱了方寸。
这几年随着昭国各地平靖,嫖姚军作为禁军主力和天子亲卫,已不再直接参与戍边和平乱这类任务,但军队虽然未去,何去非也还是给各军输送了不少将才。
而如今她借调给山南军的几位爱将全部被俘,本来里面还有十分适合接手山南军的人,让她此刻想来仍不禁大呼后悔,就不该借人给越陵王。
不过她倒是并不太担心那些部下的性命,毕竟跟幽燕军交手后被俘这种事,放眼昭国上下,没人比她更有经验了。
她想着燕国接下来既然要拿这些将士跟她们谈条件,那她们还得对幽燕军的实际情况再多些了解才行。
这日晚间,何去非就着一桌酒菜,连说带吃地跟那几个骑兵将领聊着各营的状况,心中琢磨着山南军驻边营地来日重建的事,又想起季显容奏疏中提到燕国水师舰队里也有跟云梦泽战场上类似的神秘雷器,她愈发觉得,应该找机会亲自往云梦泽周边查看一番。
第248章 月落潮生
数道雷霆自晴空万里的海面劈落而下,顷刻间点燃船只风帆,紧接着船体随之瓦解,很快变成了飘在海面上的残板碎片。
季显容这日坐在灯下闭目凝神,细细回想着先前在登州外海瞧见的那一幕。
她是这日清早抵达闽东的,在这边接见了闽东和岭南水师的几位将帅,听她们介绍完几处内海情况后,她晚间在闽东水师督帅府的后厅里独自对着海防图思量来日部署。
脑中却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先前在登州外海被雷器击沉的那几艘东岛贼船。
于是她索性不看那图了,捏着鼻梁闭上眼睛沉思起来。
这几年燕国从南海国引进了不少造船木,也请了那边的匠人过去指点造船,这些事她都是知道的,因她们也在与燕国洽谈互通,所以在这方面并没有过多干涉。
南海国的造船水平她心里有数,原先旧朝时期的闽东造船处贪腐严重,流失过不少技艺,南海国的许多船只图样其实都是捡闽东造船处的漏,只是胜在渔女行会出身的水手们经验丰富,才让司砺英和她的舰队在南海上横行了这许多年。
这几年随着她接手重整闽东造船处和闽东岭南两军水师,过去的贪腐之风已尽灭矣,这两年据她的观察,也确实没有新式炮船图样流出了,南海国的新船样式都还是沿用前几年的。
而燕国向南海国请工匠指点,也只能在旧有的图样上学习技艺,毕竟由于旧朝的政策限制,鲁东沿海和渤海湾过去一直没有什么像样的造船机构,更遑论相关的工匠人才,燕国的起步之低,原本在她看来不足为惧,再怎么拜师学艺,也不过打几艘旧式楼船斗舰充充门面而已。
但是这次她在登州外海见到的那几艘铁甲战舰和船上的不明雷器,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没想到燕国这两年在海防方面的精进速度会如此之快,不仅在南海国已有的造船图样上另加改造,而且拥有了她们甚至还有些没太看明白的新式远程武器。
当然她也瞧出了对方的不足,那些看起来颇具气势的铁甲舰船,数量其实很有限,除了前面几艘震慑外敌的大型战舰外,后面的都还是旧式楼船斗舰,整体船队规模仅有她们的三成左右,真跟她江淮水师的舰队炮船硬碰硬,对方未必有很大胜算,当然,她也清楚若她们真的全力以赴地在登州外海打上一仗,两边伤亡都不会小。
在对方手里扣着自家山南军三万战俘的情况下,她认为还是应当先在海上对峙观察一下,避免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在发往建康的奏疏中,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并且提出应该尽快弄清楚燕国目前在海陆两军中的新式雷器究竟是什么,而在此之前,她们断不能轻易与燕国正面开战。
思索完燕国的事,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海防图。
这张图上包含了闽东和岭南外海,也有南海国的流求和琼州二岛,以及几片海域的警戒情况。
如今闽东水师和岭南水师的巡防区域都只在沿岸近海,外面则被南海国密不透风地围着,以至于南海诸国能够开来她们陆地的所有商船,都要经过南海国的查验,能运什么不能运什么,也都要受到南海国的控制。
前些年还有小商队能绕过南海国的控制海域,冒险从交趾湾开到岭南西侧登岸,随着交趾湾彻底落入南海国和黔南手中,这条海路也被严加管控起来,可以说她们陆地商税重要来源之一的海上丝绸之路,眼下都被司砺英牢牢握在手里,而交趾湾港口还在跟宸国有互市往来,在云梦泽开战的前两年,南海国就靠着操纵商路,让她们吃了不少暗亏,来日若宸国趁她们失了鬾山矿脉,再与其联起手来谋算她们,昭国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季显容这天对着面前的海防图思索至深夜,又在第二天召集闽东水师和从岭南赶来的水师将领,细细吩咐了各处的部署与准备。
接着又让军中的风象师连续两日夜观天象,确认近十日的闽东外海到流求岛一带都不会出现大型飓风后,就在这天傍晚吹响了水师出征的号角。
流求岛北端淡水港口的夜晚漆黑静谧,一艘艘海船紧紧靠在一起,随着海浪微微摆荡,那些船上的桅杆,组成了一片摇摇晃晃的墨色树林。
炮声是子时响起来的,淡水港口的外围船只很快随着炮声起了火光。
淡水如今作为南海国与燕国和漠北等地物产的中转港口,在夏季大部分商船停运时并不忙碌,岸上也仅瞭望楼和巡夜班有人在值守。
这一晚突如其来的炮声惊醒了瞭望楼里打瞌睡的守卫,第一轮炮响完还停了一会儿,似乎是给岸上人留出了逃跑报信的时间。
在外围船只起火后过了约有两刻钟的时间,第二轮炮声才接着响起,这时候港口巡夜的人都已经撤到了后面地势更高的瞭望楼里,一部分则返回淡水大寨报信。
因这晚海面上的月光时有时无,她们一时也看不清敌在何处,淡水港口上的众人没有贸然出海迎战,而是在岸上召集众人抄家伙沿海岸御敌,防止敌军从港口边登岛作乱。
但是敌军只在港口外围朝着船坞轰了几轮炮,并没有登岛,直至天亮前炮声止息,等日出时分岸上人往海上望去,已瞧不见敌船的踪影了。
这一晚停靠在淡水港口的近百艘大小船只,在几轮炮火中无一幸免,好在港口巡夜的众人在炮声响起后迅速撤离,倒是无人伤亡。
这场突袭不像宣战,倒像是一场警示。
淡水港口上的众人在天亮后来到船坞边,看着被炮炸毁的船体和船坞里许多地方都插着长箭,箭上钉着信,每封内容都是一样的:“叫司砺英到闽东海峡来见我。”信末尾处是昭国太子季显容的龙纹私印。
司砺英这天不在淡水,她最近都在流求岛东南边的达皋港,趁着南海夏季船只出海频次降低,查看自家旧船增设水动力装置的改造进展。
昨日傍晚时分,司砺英才收到黔南那边来的消息,说宸国跟昭国在云梦泽一带开战,后来又有燕国加入战场,但很快就停战了,此次中原初战波及范围不算太广,但后续是否还会有战也很难说,目前云梦泽的具体情况还是未知,黔南那边正准备遣使往长安打探情况。
中原这一战司砺英也料到了,她本打算第二日登船往琼州岛去一趟,就近找黔南那边谈一谈,另外她也想着要派船队往北边看看,若是江淮水师在鲁东跟燕国打起来了,她还得准备应对海上乱局。
这一晚她把来日的各项安排都设想好,不料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北边紧急发来的消息,打乱了她的计划,季显容连夜从闽东带人过来炸了她的淡水港口,船只船坞损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