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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看那亲兵得令去后,何去非转头踏着日暮走进了面前的宫门。
  昏黄斜阳静静地铺在甬道两侧,宫墙上的琉璃瓦将余晖折射在何去非的轻纱军装上。
  随着她往内宫走去,瓦片的轮廓在她身上高高低低地起伏,如同夕阳下的水浪波纹。
  而与此同时的长江中游上,也正有落日碎金在江波漪澜中跳跃。
  “江面上的夕阳好看吧?”
  妊婋倚在一艘水师江船的围栏边,听到身后传来领队的声音,她回头时领队已大步走到了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拉了几天辎重车,瞧着一点不见疲累,我就说你是个从军的好苗子!”
  妊婋低头一笑:“从军不好说,但是几天下来,在当牛做马这方面,确实有了不少心得。”
  领队也笑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谁开始时不是埋头听指挥,难不成你指望一入军就上马带兵打仗?”
  她二人说话间,又有两个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妊婋转头一看,正是叶妉和花怒放。
  “哟,蛋花小姊妹儿出来啦。”领队抬手招她两个过来,“难得你们都不晕船,我还怕你们不适应呢。”
  叶妉和花怒放还是当着哑巴,听领队这样说,只抿嘴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向她问了个好。
  “行了,你们就在这儿一起吹吹风吧,先歇两天再给你们派活儿。”领队说完转身走了。
  因这江船甲板附近不时有人来回走动,叶妉和花怒放走到妊婋两边,也都没有开口,只是靠在她身侧时,叶妉趁左右没人给她塞了个布条。
  暮色又深了几分。
  叶妉和花怒放一左一右倚在围栏边上,替妊婋遮挡着两侧视线,正好此时甲板上人也少了,妊婋低头打开那布条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句密文:
  “淮南王谋划刺杀太后,扶帝亲政。”
  第176章 雾隐城堞
  妊婋飞快看完,不动声色地将那布条攥起来收好,只跟她两个说了几句没要紧的闲话,直到这艘江船的甲板及两侧过道上零星几人都在日幕落下后回到舱中,妊婋才低声跟她们说:“今晚值夜时我找地方,咱们细聊。”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船舱楼梯口探出个人影,说天黑后不能在甲板上游走,叫她们快回舱里来,妊婋回头应了一声,跟叶妉和花怒放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一起抬脚往舱里去了。
  前日傍晚,妊婋她们跟随嫖姚军回建康的队伍抵达了九江口,这边的江淮水师已提前收到消息调度好了相应船只,但因前日晚间有雨,江面水流不稳,整个队伍在九江口驻扎了一夜,第二日清早雨停后,步兵陆续登船,骑兵则走沿岸官道,两边行进速度提升,骑兵队伍预计会比她们提前一日到建康大营报信。
  这几天往北走的路上,妊婋摸清了队伍前后那些辎重车所载之物,在上路后的第二天确定了那辆押送犯人的黑油布车,得知里面果然关着三个男道士,看样子都是梅关两侧布防时抓获的。
  那辆押送车被看管得很严,妊婋想知道这几个人犯是不是跟建康朝堂的内斗有关,于是留神观察了几日,见那车里总是没什么动静,后来才发现是有看管的人每隔三日灌一回药,所以这一路上跟别的辎重车辆从外面看上去毫无区别,像是拉了几头死猪一样安静。
  直到队伍抵达九江口那日,负责看管犯人的都尉收到了一封隼信,连夜另设了严密看管的偏僻营帐,将那几人押进去拷问了一整夜,至天亮时分整理出许多记录文书,都尉又写了一份军书,命人连那些文书一起快马送出了营地。
  军书送出去后,带队的都尉较往日神色轻松了不少,看来是这一路押送顺利,前一晚的拷问也颇有成果,于是当晚接受了九江口府衙官员孝敬的席面,也给队伍中众人添了不少菜肴,几个高级将领还在帐中浅酌了几杯,闲谈至晚方散。
  妊婋三人趁着这一晚热闹时纪律相对松散,悄悄靠近都尉的帐子,由妊婋引开了看守亲兵,叶妉和花怒放溜进去偷了几张拷问记录,看完之后又找机会放了回去。
  因为当晚时间紧张,叶妉和花怒放是分开看的记录,出来之后到处人多眼杂,她两个又不好开口,妊婋看出她们有事要说,只暗示她们暂且忍耐。
  直到她们跟着队伍上了江船后,叶妉和花怒放才在这日午后找到机会私下里先悄悄对了彼此在都尉营中偷看到的内容,果然这段时间朝中局势异常紧张,于是叶妉从身上撕下一小片布条,找了根细碳用密文给妊婋写了那句话,三人需得尽快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免得一到建康就浑然无知地卷入政变难以脱身。
  夜晚的江面上水波粼粼。
  妊婋这天被排在亥时第二轮值夜,她事先与叶妉和花怒放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在甲板上等到亥时二刻,她终于找到机会离开哨岗,往后舱的杂物间走来。
  她推开门时,叶妉和花怒放正在这里等她,已经事先把要说的话准备好了,因时间有限,三人也没有废话,妊婋进来的同时,花怒放起身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到门外望风去了,叶妉拉着妊婋把她二人从都尉帐中偷看到的文书低声说了一遍。
  这次队伍中押送的三个男道,已经经历过五轮拷问,其中四轮发生在队伍开拔之前,第五轮就是她们到达九江口那天,那几人该吐的东西已经基本上都吐的差不多了,在九江口拷问完又被灌了药,昨日她们登船的时候,那三个男道被塞到了一个单独江船货舱里,正由一支精锐队伍严密看管,夹在其余船只中间同往建康。
  从叶妉和花怒放二人偷看到的拷问记录来看,这三个男道其中两个是被临亭王派往岭南寻找厌胜法器的,而另外一个则是淮南王派来监视那两个男道的。
  三个男道都经不住轮番拷问,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同路两人招供了临亭王意图对太后行诅的事,另外一人则招供自己是淮南王所派,起先他说淮南王怀疑宗室中有人欲行不轨,恐怕累及宗亲所以派他跟随监视,后来又因受不住打,承认淮南王其实是怕临亭王等人事情败露,影响自己在太后万岁圣寿节的献礼。
  至于是什么献礼,那男道在前面四轮拷问中坚称不知道,直到两日前建康那边来了信,这男道再次被拷打,才不留神说漏了嘴,承认淮南王私下也不满太后专政,曾派人暗中接近庆平帝,企图挑拨太后与皇帝的母子关系,并许诺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庆平帝扫除亲政阻碍,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庆平帝在年底亲政。
  结合他落网时,被搜到身上藏有用青环蛇唾液浸泡碎珊瑚制成的“蚀心丹”,都尉问淮南王是否要在太后的万岁圣寿节期间行刺,那男道再三坚称自己不知内情,说淮南王只命他到岭南海边寻原料制成丹药,旁的谋划他一概不知。
  妊婋听完叶妉总结的几份记录内容,知道朝廷即将要发生的这一场政变绝不会小,若事态严重,中原恐怕会再度陷入战乱,她们得在抵达建康后尽快摸清情况,然后赶往苏州城外道观,给上元府和南海以及西南等地传信以备应对。
  她把接下来的安排跟叶妉快速说完,见时候不早了,于是匆匆转身出门,给门外的花怒放递了个眼色后,大步往甲板上的夜间哨岗而回。
  “噔、噔、噔。”
  木板上的脚步声平稳而低沉。
  何去非走下自家内河上薄雾氤氲的木板画桥,见婺国府的大管家正带着一队执事在这里等着她。
  “将军,夫人说在书房里等您。”
  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跟着那管家往北府走去,路上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这天是初五,夜空中挂着一片薄而脆的新月。
  何去非一边走一边在心中算了算日子,距离太后这个月底的万岁圣寿节,还有二十二天。
  婺国夫人的书房在东侧正院里,何去非跟着那队打灯笼的执事,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园和几层院落回廊,瞧见了母亲灯火通明的书房。
  今晚何去非进宫向季无殃回禀厌胜案的进展时,婺国夫人并未在侧,而是一直在大理寺和御史台忙碌着,何去非看此时书房外庭院里还有执事来回走动,有拎水壶的,也有捧盆端食盒的,知道母亲也是才回府没多久。
  自从临亭王和两个涉事宗亲被正式废为庶人的旨意抵达宗正寺,他们接完旨后就已经没有资格被关在宗正寺狱了,于是很快被提出来挪到了大理寺狱,而由于嫖姚军在府邸抄捡的过程中搜查到了大量官员往来文书,那两位国公和几位身负要职的朝臣又从大理寺狱被移交到了御史台狱,季无殃下旨令婺国夫人亲自带人督办,所以她这日在御史台忙到了亥时初刻才回府。
  御史台狱过去一向用得不多,通常只有大型贪腐或结党谋逆之类严重案件才会启用,这次移交人证物证,主要也还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
  先前嫖姚军从各府搜检来的文书,曾提供了一部分到大理寺,供那边审理,不料大理寺存放档案的一间屋子夜间突发火情,烧毁了一些旧日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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