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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杜婼等人对官场的事没太大兴趣,跟千光照问过好后,都结伴往大殿方向练功去了,只有妊婋一人随千光照来到了南院的静室里。
  千光照准备给这信的主人回上一封,于是妊婋便在旁边静静磨墨,看着她凝神构思回信内容。
  直到千光照在一张花笺上挥洒完笔墨,端起茶盏时,才将京城的事,向妊婋娓娓道来。
  千光照先提起了眼下幽州城里的平叛主帅,如今已被朝廷擢升为从一品镇北将军。
  这位镇北将军是已故太后的侄男,与皇帝算是一同长大的表兄弟。
  但皇帝有意打压外戚,自从太后崩逝之后,他就开始对这位战功赫赫的表弟多有冷落,直到今年朝中将帅凋零,几乎无人可用,这才不得已请出了这位昔日大将征讨燕北逆贼。
  因为这些微妙关系,皇帝也担心镇北将军在燕北一手遮天,于是派了心腹大太监的义子出任幽州刺史,作为幽州实际的最高长官,亦有监视镇北将军之意。
  妊婋听完颔首沉吟,她料到新刺史必然不会跟那主帅为一党,却没有想到这两位都跟皇宫里关系密切。
  片刻后,她冷笑了一下:“人还没出京城,战火味儿就已经飘到山里来了。”
  千光照低头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年后开春事多,咱们山里虽偏,也难免受些波及,这些事还需劳你传达给花豹子,好叫她早做打算。”
  眼下山寨里人多,存粮只够吃到开春,年后各方蓄势待发,她们还得趁乱下山打粮,山下情况确实得提前摸清楚,随时与太平观互通有无。
  想到粮食的问题,妊婋问:“观里的存粮够吃吗?”
  千光照点点头:“我们这里人少,斋院粮仓总会存个三年的量,就是偶尔来人住些日子,也至少能吃个两年,再说后园子里还有一片菜地,不时打个旬猎,尚算充裕。”
  太平观里斋食只戒五荤三厌,平常也会在山里打些野物,旬猎是指每月上中下三旬里的第三天外出打猎。
  妊婋刚来时还以为这观里不能吃肉,有一天跟穆婛偷偷跑出去打野食解馋,那天正好是中旬猎日,她二人刚一出门就碰上了巡山归来的千渊海,一边肩上扛着长竹扁,两头挂满了山鸡野兔,另一只手还拎了一篓肥鱼,妊婋这才知道原来太平观道士们不是吃素的。
  而豹子寨虽然也有菜园,也不时进山打猎,但秋天里猛然增加了大几百号人,分到每个人头上,就没有太平观这样充裕了。
  妊婋想着打粮的事,又跟千光照问了问周边近日情况,直到一炉香燃尽,她才告辞了千光照离开这间静室。
  又过了半月大雪纷飞的日子,转眼就到腊月廿八,妊婋等人这日收好东西,在太平观后门挥别了千光照,启程往北,回豹子寨过年。
  这日没有下雪,穹顶透蓝,石崖路上积雪不深,在日光下闪着细碎金光。
  众人鼻腔里充斥着清冷的寒气,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咯吱咯吱”踩雪声,呼着白气在山间走着,好似一个个包裹严密的长条热粽子。
  到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踏着晚霞来到了豹子寨门前。
  圣人屠和厉媗正带了许多人在寨子口迎接她们。
  妊婋等人跟她们打了招呼,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走进寨中,恰逢主路上也有一队人走过。
  是五六个寨中力妇,押着中间绑起来的三个山匪模样男人,正往花豹子主院方向走去。
  妊婋很快收起了笑容,大过年的看见男人,就秽气。
  第19章 明烛天南
  妊婋等那群人走过,转头问圣人屠:“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有男的在这里?”
  圣人屠带她们往西院走着,说道:“是原先南岗山寨的人。”
  她一路上把这几日的事,简要地跟妊婋等人说了一遍,原来南岗山寨因妊婋之前引去祸水,被鸡毛贼打散后,寨主带残部进入西南山脉,在涿州边缘的一处庄子上落了脚。
  那寨主带人占庄子时,并不知幽州已被朝廷军攻下了,他只觉得跟鸡毛贼这一仗干得窝囊,又想起自家和横风岭山寨交情匪浅,于是在休整了一段时间后,他派人来横风岭送年礼,想要得些助力东山再起,或者两边联手,好让他从鸡毛贼那里找回些颜面。
  那三人奉命来到横风岭,发现这边山寨已然换了日月,通不是他们熟知的模样了。
  到了寨子口还没弄清楚是什么状况,他们就被一群力妇扣在地上,啃了一嘴的雪泥。
  三五个管家娘子和力妇将人绑进柴房关了两日,今天圣人屠到柴房里细细问了前因后果,回给花豹子,二人商议到傍晚,花豹子才让人带他们过去,她要亲自问话。
  妊婋听完这三个男匪的来历,抬脚跨进西院正屋的门槛,把身上背的包袱往堂屋大桌上一放,又将包了布的坤乾钺轻轻靠在一边,问:“我能去瞧瞧吗?”
  圣人屠笑道:“原想着你们今日赶路辛苦,就先在西院摆了饭,等当家的忙完再过来看你们,我此刻正要往东院去的,若你不觉着累,那就随我一道去罢。”
  妊婋又问其她人有没有想要一起的,但大家都说要先歇歇脚,于是只有妊婋跟圣人屠和厉媗一起,出西院往花豹子这边走来。
  迈进东院大门的时候,雪轻轻地下起来了,那三个男人被绑在堂屋外的空地上,冻得直哆嗦。
  四个力妇坐在院子四角廊下远远看着,每人怀里都抱个手炉,脚边拢了碳盆,其中有一个还在嗑瓜子,吐进火盆里的瓜子皮,噼噼啪啪地响着,散发出一股糊香。
  圣人屠笑着跟那四人打了个招呼,问她们廊下冷不冷,妊婋瞥了一眼院当中那几个人,衣服挺厚,但都不大合身,似乎是从旁人身上扒下来的。
  她过去常穿人家的旧衣服,对这情形简直是太熟悉了,其中有个人,衣领肥大,面料贵重,看着像是哪个胖财主的袍子。
  那四个力妇见圣人屠问,只是嘻嘻哈哈地说:“一点儿也不冷,你们进去吧,一会儿当家的有吩咐,我们再把这几个押进去。”
  圣人屠没多说什么,也没往院当中打量,笑吟吟地抬手请妊婋和厉媗一起进堂屋,三人一起来到了后院里。
  花豹子正在后屋听一个管家娘子给她算寨中存粮,她神色凝重,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眼珠来回转动。
  寨中先时存粮的确不少,但开铁矿打兵器都是累人的活,这一秋的粮食消耗比她们事先预计的要快些,照目前的速度,恐怕撑不到开春。
  正在思量间,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花豹子抬头见是妊婋来了,愁容顿扫:“回来了?快进来坐!”
  说完她起身走过来搂住妊婋的肩膀,连声问她们这一路走来积雪厚不厚,又问太平观里仙长们好不好。
  待大家都坐下,妊婋先将千光照收到的那封京城来信跟花豹子说了一遍。
  新刺史启程赴任的日子是大年初二,这次事态紧急,路上八成不会摆太大的排场,估计有半个月时间就能到幽州。
  届时幽州有重兵驻守,刺史来的一路上,势必也会增加关卡,年后下山打粮风险很大。
  花豹子没料到朝廷这样快派遣新刺史上任,她还以为幽州只由平叛主帅暂时代管,直到收复了平营二州,才会有朝廷派的人来。
  此刻听完这个消息,她不禁眉头紧锁。
  妊婋明白她在愁什么,遂端着茶盏朝外头努了努嘴,笑道:“眼下不是有现成送上门的粮食在外头?”
  这话一出,倒提醒了花豹子,跟管家娘子说了这会儿话,她早把晾在院里的三个冰棍忘了个干干净净。
  南岗山寨也算是横风岭老寨主遗留下来的一个附带问题,原先两边老寨主曾经拜过把子,虽然到下一任寨主后关系没那么亲密了,但因之前还有个老夫人在,那边也总不时派人来请安问好。
  如今花豹子除了山寨旧人,南岗山寨也因鸡毛贼之祸避走西南,两边就此断联了将近半年,她常日事多,也把这件隐患抛到了脑后,直到对方找上门来。
  据圣人屠问出的话来看,那边山寨残部剩了二三百男人,夺了个占地不小的庄子,这次送的年礼也都是庄子上搜刮来的东西。
  花豹子这才细细看了看放在厅里地上那些年礼,旋即笑道:“这样的庄子,必得有个粮仓吧?”
  说完就要抬脚出去问话,却被妊婋拦住:“若那边果然有粮仓,咱们何时去取?”
  花豹子立刻说:“过完年就去!”
  妊婋却摇摇头:“那边庄子来这里两日脚程,假设老夫人尚在,见了这三人来请安送年礼,会怎样做?”
  花豹子微微蹙眉:“她自然是当即派人去回年礼。”
  这时圣人屠接话道:“所以若等过完了年,那边都还没见回礼,也没见有人回来,恐怕就会有所警觉。”
  一直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厉媗叉起腰来,声音豪迈:“莫等年后了,夜长梦多,不如明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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