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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他大骂自己不中用,很想停下脚步,可那双腿却在不自觉地跟着她走。
  回到屋里,孟榆才松开他的手。
  里面的灯火很亮,陆修沂看清了她面上的细纹,窗台底下正好放着一盆水,他湿了湿脸巾,拧干后握着她的肩,抬手轻轻地擦去面上的脂粉,声音已没了方才的冷酷:“孟榆,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
  脂粉被擦去,她面上的细纹消失不见,容颜虽与从前无甚变化,但到底经过了两年的风吹日晒,比之从前还是黑了几分,再看她的双手,没有脂粉掩盖防晒,变得既粗糙又黢黑。
  “面具戴了三年,你是不是都习以为常了?是不是当真觉得这世间有席韫禾?”
  他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化上细纹的脸,说话的声音明明很轻,却仿佛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偏这股愤恨又被堵在喉咙和唇齿间,压不下去,吐不出来。
  从椿食馆的人口中,陆修沂知道了她这两年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了酿一口果醇厚甘甜的果酒,时常要顶着毒日头上山巡视劳作。
  孟榆没说话,他带着一丝怨气又忍不住道:“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自由哪里值得你豁出性命去追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在府里的那些安稳日子不比风吹日晒好过千万倍?人人都渴求的生活,为何你偏偏要逃离?”
  “所以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孟榆叹了口气,退离两步,轻声启唇,“陆修沂,我追寻的东西你永远也不懂,我们原本就是不同世界,你为何不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见她仍旧这般冷淡疏离,陆修沂“呵”地一声笑了,仿佛为自己方才的苦口婆心之意感到可笑。
  他重重地吐了口气,低下头复又抬起,原夹杂在眸光里的一丝柔和褪得干干净净:“你我成婚后,我敬你,爱你,护你。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想尽办法帮你得到,但凡你厌恶的,我都替你将障碍清除,你不愿同我圆房,我也忍了,我心甘情愿地想等到你心房向我打开的那一日。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满口谎话,虚情假意,为了逃离我,甚至不惜做了好大一个局,你可知听到你葬身火海之时,我甚至产生了自我了结的念头,孟榆,我不是善人,不是做了事就不求回报,我需要看到你的真心,需要看到你的真意。”
  对面人眸底的偏执显而易见,他说了这般多,仿佛所有过错都在她身上。
  孟榆听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连连冷笑:“我满口谎话?我虚情假意?陆修沂,难道你我的这桩婚不是你机关算尽、处心积虑得来的?难道你我在船上初见时,我没有明确摆明态度?难道我有说过一句爱你的话?你让我为奴为婢,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可以,但我绝不愿出卖身子做你的暖床工具,我从一开始便表明你并非我心仪的人,是你死缠烂打,是你挖空心思,是你做了局让我掉进你的陷阱里,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陆修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玩剜心的痛仿若要溢出眼眶:“你就是这般看我的?你觉得我娶你,是把你当成暖床工具?”
  孟榆气上心头,闻言想也未想地反问:“难道不是么?”
  听到她的回答,对面人红着眼看了她一下,唇角嘲讽似的扬了下,低了头。
  危险在气息在这一刻弥漫开来,孟榆只觉脑海里顿时警铃大作,她没作多想,看了眼门口,拔腿就想跑。
  就在她要触及到门栓的刹那,一阵凌厉的风陡然从身后刮来,不过仅仅几息间,她便被拦腰抱起摔在榻上。
  高大的身影旋即覆上来,孟榆双手被反压到头顶,耳畔传来一声冷笑:“既然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那我又何须对你怜香惜玉?干脆把这名声做实了才好。”
  他速度太快,孟榆只觉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压到身下,直到一阵潮湿粘腻的感觉从颈肩处蹿进四肢百骸,男人的手还在她腰间上下游动,她惊恐得瞪大了眼,拼命地挣扎,可四肢被紧紧压着,动弹不了分毫。
  她挣扎了一会儿,不仅没换来男人的半分怜惜,反而令他愈加凶狠。
  “嘶……”
  伴着一声撕扯,清凉感迅速席卷全身,孟榆怕极了,绝望哭喊:“陆修沂,别这样,求你了。”
  身上的人闻言,手上的动作不仅不停,反而加速起来,他寒声笑道:“现在知道求我了?我求你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做尽所有事,匍匐在你脚下的时候,你可有怜我半分?”
  陆修沂那犹似恶魔般的声音响在耳畔,仿佛一双巨大无比的触手,要将她拉进无底深渊。
  身上的衣衫尽褪,凉飕飕的感觉在侵袭着每一个毛孔,孟榆绝望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两行清泪缓缓落下:“陆修沂,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绝望的声音里带着饮泣之音,泪珠洇湿了他埋在她颈间的脸,热辣,滚烫,仿佛要将他灼伤。
  他突然止了动作,埋在她颈间,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蹭了蹭她,带着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声喃喃:“孟榆,和我回去,不要再想着逃跑,此前发生的所有事,包括你骗我,你对我的虚情假意,我都可以一切都不计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孟榆只觉得浑身疲软,倦意如破了闸的洪水般滚滚袭来,即便陆修沂想对她做什么,她也无力反抗。
  她讪笑一声:“我从始至终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么?”
  初遇到嫁与他,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多的选择,这两年自由的时间,只当是上天见怜,漏给她的一丝喘息之机。
  身上的人好似也痛苦至极,他压着哽咽的声音:“我说过了,除了离开我,你什么都可以去做。孟榆,你该心满意足了,这世间除了我,有哪一个高门子弟甘愿为你做到此等地步?”
  忽然听到他这话,孟榆堵在胸口的所有言语霎那间被沉沉压下,她再没了与他辩解的欲望,只道:“我和你回去,也不会再想着逃跑,你放了他们。”
  “好。”
  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般痛快,陆修沂沉默了下,才回,旋即离了她的身,看到她面上满是泪珠,原想着说明儿就启程回上京的话,又改口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辛苦了两年才有今日的涿山,我不会剥夺你在这里的一切,日后无论何时你想回来看看,我都会陪你回来。还有,我们后天才走,你若有什么事需要和他们交待的,也可以在明天和他们交待清楚,现在天也晚了,我让人给你些好吃的。”
  孟榆眼也未睁,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衾褥里,闷闷地道:“我只想葛伯做的莲叶鱼包和炸鹌鹑。”
  难得她肯主动点菜,陆修沂只觉欢喜,忙道:“好,你等着,我这就让人叫他做。”
  ***
  听到房门被轻轻掩上,孟榆才从榻上起身,将那件撕烂的衣裳包起,重新从衣橱里拿了件她平日穿的衣裳换上,之前走的时候,为了轻装上路,她只带走几件素色的衣裳,其余的全留在这儿了。
  换好衣裳,余光突然瞥见放在角落的摇篮,那是昭愿的,再逡巡一番,屋里各处都多了几样云安的东西。
  孟榆想起临走前对云安说的话,隐约间便猜到了什么。
  没到一个时辰,葛伯就亲自将饭菜送了过来。
  见陆修沂还站在身旁,孟榆只好直言:“关于椿食馆,我还有点些事要和葛伯说,你能不能……”
  她没将话说完,但陆修沂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看周围被布下的重重防线,知道她必然逃不出去,便唯有应声:“那你快些。”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孟榆这方道:“抱歉,因为我,让您和椿食馆的人陷入险境。”
  自进来后,葛伯便一直低着头,闻言知道孟榆的嗓子已经被治好,忙抬首,老泪纵横:“姑娘别这么说,若非有你,岂有我葛老头今日?”
  “陈大婶和牛二他们都还好吧?”
  这些都是椿食馆的帮工和伙计。
  葛伯点点头:“陆将军虽把我们抓进牢里审问,但没动过我们半个指头,为了我们,反倒苦了姑娘。”
  在牢里的那几日,从那些狱卒的口中,葛伯亦大致了解到孟榆的遭遇,他们能安然无恙地被释放时,他便觉奇怪,现在看到离开多日的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他隐隐猜到她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
  “你们会被关进去,皆是因为我,我岂有看着你们受罪却无动于衷的?”孟榆苦笑,不想在再此事多加纠缠,便转了话头,“我后天便要随他回上京了,涿山的一切就交给您和任铃了,关于我在椿食馆的每月分成,就麻烦给云安吧!她带着昭愿生活不容易,日后若有何事,还麻烦您多帮帮她。”
  葛伯含泪道:“云娘子是个好人,这个自然,只她现下就有件棘手事。”
  孟榆蹙眉:“是和崔询有关的么?”
  葛伯点点头:“听说她前几日就提出要崔夫子和离,奈何崔母一举将她告上衙门,说昭愿到底是崔家的骨肉,云娘子要走可以,但一定要留下昭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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