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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名叫“唐确”的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他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发,辣椒水渗进血肉模糊的肌肤里,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陆修沂的话蹿进耳朵深处,他冷笑一声,并未抬头:“隆庄上百口人,无一人参与到倒卖案中,你以为单凭你一句话就能置他们于死地?”
  说话的尾音还未落地,唐确睁眼,抬头。
  陆修沂没有说话,甚至望向他的眸光都没有一丝波动,更别说暗藏汹涌。
  可望着望着,唐确忽然沉了脸,抿着唇,怒目圆睁:“陆修沂,你无耻。”
  短短一句话,像是从他齿缝中漏出来的般,连尾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
  陆修沂翻着碳盆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过奖。”
  唐确还是把陆迦言供了出来,只是被陆槐远一手揽下,且除了唐确的一面之词外,确实没有直接证据指明陆迦言参与其中,毕竟整个过程陆迦言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叫唐确上门道一句:“帮我。”
  恩情何时这般好用了?
  陆修沂蹙了蹙眉,眼前浮现那人挺得笔直的身影,以及那张泛着水光却永远倔强的脸。
  要是恩情在她身上也如唐确这般好用,她的结局是不是便不会如此了?
  正如此思量着,一阵剧痛犹似浪潮般滚滚袭来,他忙抬手撑着眉心,用力揉了揉。
  头疾愈发严重了。
  楮泽从天牢里回来,恰巧见到这一幕,他忙斟了杯茶递过去,犹豫片刻,才喊了声儿:“公子。”
  陆修沂接过喝了口:“何事?”
  “侯爷要见您。”
  陆修沂觉得他和陆槐远实在没什么好聊的,便一口回绝:“你且同他说,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不保陆迦言了,我便什么时候去见他。”
  “是。”
  自陆槐远被抓后,绛阳侯府一朝落败,他虽一力承担后果,但侯府被抄,所有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却是不可避免的。
  陆迦言和陶氏被迫搬到市井小巷过活。
  他们落魄至此,陆迦言对他已然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是他想踩死他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可他为何还要死死抓着他不放?
  这一点,连陆修沂自个儿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只要陆槐远保他一日,他心里便始终有根刺。
  ***
  细雨翻飞,蜿蜒着铺到廊檐下。
  玉烟一手执伞,一手拎着食盒,从拐角处探出头,看门的那几个婆子早被云烟支走,眼下各处都无人巡逻,她方朝身后勾勾手。
  孟霜左顾右盼,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两人躬身往门口走,快速打开门栓,漏出一条缝隙,正要侧身出去。
  “站住。”
  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厉喝,两人吓得一激灵,忙回头,却见袁氏厉着面色带了几个婆子出现在眼前。
  “玉烟,你好大的胆子。”
  袁氏冷眼剜过来,玉烟堪堪抬头看了她一眼,登时就唬得双膝乏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地道:“夫人饶命,玉烟知道错了,夫人饶命。”
  两个婆子敛眉自袁氏身后走过来,孟霜见状,忙拦在玉烟跟前,厉喝:“玉烟是我的人,谁都不许动她。”
  在下人们眼中,孟霜素来是个温婉娴良的性子,待人极度和善,连大声儿说话都从未有过,是府里最温良的主子,两个婆子此时被她忽然厉喝一句,吓得一怔,下意识就止住脚步,堪堪停在了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为了一个被抄家的男人,你,你竟敢忤逆你母亲,”袁氏气得脸色煞白,怒从心起,指着她连喝了两句,可见她一脸倔强,又把话咽了回去,转头朝那几个婆子喝道,“你们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把二姑娘带回去。”
  几个婆子正要上前拉扯孟霜,可手还没碰到她,她便猛一甩手,弯腰将玉烟从地上扶走:“别怕,我们走。”
  袁氏看她搀着玉烟往枕花斋的方向去,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邓妈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叹了声儿:“本以为二姑娘和陆家的大公子是天赐良缘,可谁能想到高门显赫的绛阳侯府也会一朝落败,满堂金玉在一夜之间化作断瓦残垣,当真是天降横祸。”
  “哪里是天降横祸?分明是陆修沂那个混世魔头心狠手辣,为了权势地位,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抓进大牢里严刑拷打,这种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袁氏冷冷地道了句。
  想起她的洇儿还在庄子上受苦受难,她便恨不能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可她转念想到沈姨娘母女俩一夕间全都葬身火海,那堵在胸口的浊气便消散了些许。
  袁氏揣着满腔怒意回了枕花斋,让人去请孟霜过来,奈何孟霜知道她又要唠叨说教,就拢着衾褥一口回绝。
  “她若不肯来,你带人将门砸了,把玉烟拖出来发卖。”袁氏气得一拍桌子,狞着脸厉喝。
  第63章 散石粉
  邓妈妈忙带人去传话。
  孟霜无法,只得理好衣衫打开门,随邓妈妈到袁氏房中。
  袁氏坐在主位上,闭眼撑着眉心,听到动静也没睁开,只是冷冷地道:“如今玉烟那丫头都比你母亲的话好使了,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
  孟霜扑通跪下,正色道:“母亲,起初也是您让女儿接近陆迦言的,女儿若是不听您的话,便不会有今日。”
  “你的意思,是责任全在我?”袁氏睁开眼,松了手,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孟霜挺直背,神色清凌无波:“您知道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我自小便看您打理府中上下,任何事都算无遗策,可为何独独在我和四妹妹的婚事上失了手?那是因为您算不准我们的心,您在背后纵是如何运筹帷幄,那又能如何?心不由己,连我们都不能控制。”
  话说到最后,她的语调里都带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悲凉。
  仿佛不相信此话竟会出自孟霜口中,袁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良久良久,直至确定她眼神中的无奈和悲哀,她不可置信地缓缓站起,攥紧手中的帕子,眸底的泪渐涌而上:“难道,难道洇儿的下场还没能令你警醒?母亲早便同她说过,情之一字不可为,应付男人,演好表面功夫即可,甚至付出世间女子为之捍卫的贞洁也无所谓,但唯独不可将真心献出去,可如今,如今你却,却……”
  袁氏恨铁不成钢,可看到她也一脸悔恨,眸中带泪,斥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是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真心难控。
  她岂能不知?
  缄默许久,袁氏撑着发疼发胀的脑袋,朝外喊了声儿:“邓妈妈。”
  邓妈妈原就候在门外,闻声连忙走进来。
  “把二姑娘带回房,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
  “是。”
  邓妈妈微微躬身,朝孟霜作了个请的手势,她没反抗,站起来转身欲走。
  袁氏又道:“过两日你父亲就回来了,趁这几日好好收起你的心,等他回来,我自会让他给你另行婚配。”
  此言宛若一道惊雷狠砸在孟霜心头,她猛地回首,难以置信地看着袁氏,见她面上的神情丝毫未变,才确定她所言非虚,顿了片刻,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嫁。”
  袁氏放下撑着眉心的手,冷冷地直视她:“由不得你,邓妈妈,还愣着作什么,把二姑娘带回去。”
  邓妈妈一脸的难为情,应了声儿后正要拉孟霜,孟霜猛地一甩袖,寒声道:“不必扯我,我自己会走。”
  刚进房间,邓妈妈就把门上了锁,孟霜也没反抗,倒是玉烟一下慌了神,忙拍门:“邓妈妈,姑娘又不是囚犯,你上锁作什么?”
  “这是夫人的吩咐,玉烟,你好好地在里头陪二姑娘,吃食会定时送来,有何事你需得第一时间禀报,”邓妈妈靠在门边,凉声警告,“切莫再犯糊涂,包庇二姑娘做傻事。”
  言罢,邓妈妈转身离去,没再管猛拍门、扯着嗓子喊的玉烟。
  “别拍了,”身后传来孟霜毫无波澜的嗓音,玉烟回过头,见她屈膝坐在床头,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父亲没回来替我安排婚事前,她们是不会把我们放出去的。”
  “那怎么办?”
  孟霜拧眉思量片刻,忙抬首:“云烟呢?她没被困着吧?”
  玉烟摇摇头:“应当没有。”
  “你过来。”
  玉烟俯身,孟霜在她耳畔低语了两句,她瞬间吓得变了脸,忙退离两步跪下:“不行,这太危险了,奴婢不能答应姑娘。”
  孟霜轻叹一声,起身将她扶起:“玉烟,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倘或论起年岁,你比我大两个月,我还该称你一声姐姐。”
  玉烟微微垂首:“姑娘别这么说,奴婢担当不起。”
  “有什么担当不起的?你待在我身边的日子比谁都长,这么多年,你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便是要我称你一声姐姐,你也是担得起的。”孟霜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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