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豫王蹙眉:“越河的堤坝比之别处,修得算好些了,怎如今洪涝发得这般猛?前几年从未听见如此。”
身后无人敢回。
陆修沂看了半晌,忽然拧眉,指着靠近东南方向的一处河流道:“本官好几年前曾途径越河,隐约记得那儿曾经种有许多灌木,难道是本官的记忆出现偏差了不成?”
张县官忙拱手回:“将军的记忆确实不错,五年前那儿确实有一片灌木。只是后来,村民砍伐过甚,渐渐地就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听到张县官的话,陆修沂当即转身往山下走。
豫王一怔,忙喊他:“陆将军要往哪儿去?”
“到那边看看。”
众人立刻跟上。
雨丝细密地洒下,众人到达越河边上时,雨势忽然发了狠般,猛泼而下。
河水湍急,即便这般靠近,亦仍旧看不出个所以然,陆修侧首吩咐:“拿根长绳过来。”
众人不知他想做什么,却仍旧依他的吩咐准备了一条粗粗的麻绳。
陆修沂半点没思量,拿起麻绳就往自己身上套。
楮泽见状,敛眉拦在跟前:“公子,你想做什么?”
陆修沂已经绑紧了身体,“下去看看。”
隔着重重雨幕,楮泽的脸上淌满水珠,慌忙怒喊:“公子,这儿水流太急,您不能去,让属下去吧!”
陆修沂觑他一眼:“浅水河都能把你淹死,你这话如何说得出口?给爷滚开。”
陆修沂一把将他推开,正欲跳河,胳膊忽然被人紧紧拽住,他怒极了斥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本官?”
一面大声怒斥,一面回头瞧。
却是豫王。
“陆将军……”两人两两相望,豫王只是叫了他一声,接干来的话也没说出口。
陆修沂看出了他想说什么,收敛了些脾气:“我若上不来,且替我回舅舅,我无悔。”
豫王眉梢微拧:“就这个?你可还有别的要说么?抑或者,想护住什么人?只要你说,我必当办到。”
忽然说着,陆修沂脑海里便闪过一人的身影,欲要脱口,又摇头苦笑:“没了。”
倘或没他纠缠,以她的脾性和能力,他相信,她一样能活得很好。
第35章 遗千年
话毕,陆修沂转身一跳。
众人听豫王吩咐,忙将长绳拉起,先是绑到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为防出现问题,所有人还握紧了绳。
似豆大的珠子急急地往下泼,雨水还有愈发猛的苗头,众人悬着一颗心,紧盯着陆修沂落水的地方,水流在雨势的加持下,激荡地越发猛烈,拍到岸边时,众人已分不清脸上和身上的水究竟是雨水还是河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湍急的河面忽然“扑通”一声,陆修沂的脑袋从水下露了出来。
众人紧绷的心顿时一松,豫王大喊:“拉,赶紧拉。”
话音未歇,众人齐齐发力。
可恰在此时,上游突然裹挟着一块巨石横冲下来,众人见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楮泽心慌不已,脱口怒喊:“快,快,快拉公子上来。”
奈何此地太过陡峭,水流的速度太快,楮泽的尾音还未落下,巨石就已经猛冲下来。
麻绳拦住了巨石,登时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众人唯有拧着眉咬紧牙关,然而不到几息,砰!由于惯力原因,一行人直往后跌。
绳子断了!
巨石朝着下游滚滚远去。
河面只剩犹似烟尘般的滔滔江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楮泽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冲到河边想跳下去,豫王及时扑过去拽住他,厉喝:“你不识水性,跳下去只会徒添一条人命。”
“放开我,你懂什么?给老子滚开!”楮泽狰狞着脸怒吼,嗓子因太过用力撕扯已然变得嘶哑,面上的泪珠和雨水混在一起,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豫王摁他不住,众人见状,这才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也忙扑过来将楮泽死死按住,只是下一瞬,汹涌的悲伤涌上心头,楮泽刹那间就昏了过去。
***
月色如练,银霜铺了满地,犹似穿了银纱。树上的知了止了聒噪,换得哇鸣声此起彼伏,枕花斋灯火一片。
袁氏命人叫来孟霜,众人退下,让母女俩在房里说几句悄悄话。
孟霜坐在边上。
袁氏靠在灯火下,手里拿着绣绷正绣着合欢花:“听说你给洇儿绣了一双鞋子。”
孟霜轻声回:“嗯,已经绣好鞋面儿了。”
“洇儿已有归宿,且不论那陆小侯爷为人如何,至少在明面儿上还过得去。霜儿,你也得抓紧了。”袁氏放下绣绷,搭上她的手,苦口婆心地道。
孟霜不解:“母亲此言何意?”
袁氏叹道:“秦夫人此前虽提及和承毅侯商量过便上门提亲,但却迟迟未见个影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儿圣上赐婚一事。倘或真是因此,我们已许了洇儿,想来不日他们也该上门了,可若不是,霜儿,我们就须得做好两手准备了。”
孟霜心思玲珑剔透,袁氏这般一点,她立刻就明白过来:“母亲的意思,是让女儿也和陆夫人打好关系。”
“正是这个意思,”橘黄的烛光,映出袁氏那已有些许褶皱的脸,她目光如炬,“纵是秦夫人待你有心,可秦公子太有主意,未必就肯听他母亲的。反而是那陆迦言陆公子,母亲今儿瞧着,他看你时倒存了份心思,况陆夫人对你也很是满意。”
想起白日时见到的男人,虽光风霁月,清贵无比,然孟霜仍有些夷犹:“可,可他不是只是绛阳侯的养子么?便不是养子,未来侯府的爵位也断断轮不到他承继。”
明华长公主的唯一的嫡血尚在人间,官家又怎可能让绛阳侯府的世子之位落入他人手中?
袁氏闻言,忙往外头觑了眼,压低声音:“傻姑娘,你瞧这满天下,有哪个养父养母会将养子当成眼珠子般疼爱的?这些皆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好全了官家的脸面罢了。”
结合从前听到的闲言,孟霜瞬间反应过来。
绛阳侯陆槐远原是落魄的豪族出身,后来凭借自己的能力,一举中魁,成了当年风头无两的状元郎,也因此成功将深到泥潭的家族重新拉回了岸上。谁知游街当日却令明华长公主一见倾心,非卿不嫁。
先皇无法,只好允了这桩婚事,可据闻陆槐远却有位青梅,两人相知相许,爱得撕心裂肺,陆槐远更曾许诺,待他中魁之日,便是娶她之时,后来明华长公主一脚插入,竟生生将两人逼得分离。
听了袁氏的话,孟霜倒觉这个传闻倒有几分可信了。
忖度片刻,孟霜又道:“纵是如此,陆家两兄弟不和,这是满上京皆知的事。如今四妹妹要嫁陆修沂,倘或女儿又嫁了陆迦言,我们姊妹日后该如何相处?”
袁氏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脑门:“亏得母亲成日教导你,你怎想不明白?这世间有哪个男人逃得过美人计?你和洇儿若都能抓住夫君的心,还担心解不了他们间的嫌隙?况如今事情未定,你要嫁谁也没个定数,倘或一切顺利,秦夫人说服了秦公子,将你娶进门,这个烦恼也就不存在了。现下不过要你做好两手准备罢了,之后要怎么走,且看着吧!”
孟霜想了想,陆迦言长得也算合她眼缘,且还没有秦慕岁那般高傲,倘或能嫁他,也是个好去处。况如母亲所言,她们两姊妹若真嫁了他们两兄弟,温言软语下,还怕解不了他们兄弟间的嫌隙?
这般思量后,孟霜起身,朝袁氏微微屈膝行礼:“母亲思虑周全,女儿自当遵从。”
悄悄话说完,眼见时辰不早,袁氏便让孟霜回房歇着。
青梨院。
孟榆和怀茵在浔满楼吃饱喝足,见时辰尚早,又去听了发声折子戏后,才慢悠悠地回府。
沈姨娘半个时辰前就袁氏一道从林安寺回来了,怀茵还处在听折子戏的兴奋中,回来兴冲冲地和沈姨娘描述那折子戏如何如何地好听。
三人打趣儿一番,便回去歇下了。
***
“轰隆!”
雷声响在耳侧,孟榆瞬间被惊醒。
才睁开眼,她便隐隐感觉到门外蹿过一道人影,她吓得惊坐而起,忙掀帘起身,光脚过去打开门。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冷不丁出现在她房门外,垂下来的头滴着水,挡住了面容,孟榆唬了一惊,下意识大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从天边蜿蜒而过,来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副熟悉的苍白面容,目光宛若毒蛇般幽幽地盯着她,唇角还微微咧起:“孟榆,我来接你了。”
是陆修沂。
男人的手伸过来,孟榆打眼一瞧,原本骨节分明的双手被泡得异常肿大,在夜色中泛着可怖的山茶白。
她吓得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一步步往后退。
“不要。”
孟榆猛地睁开眼,素色帐幔浮在头顶上空,神色怔怔地看了好一会,仿若想起了什么,忽然紧绷着身子掀帘,朝房门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