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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锋利的剑刃划破长空,发出刺耳嘶鸣。
  孟砚清站在毒日头底下,频频抬手抹掉即将滴到眼眶里的汗珠,直等了好一阵,陆修沂才从练武场上下来。
  “孟大人此番过来可是为了圣上赐婚一事?”陆修沂头不曾偏半点,只抬手便把剑扔回挂在兰锜上的剑鞘里。
  剑刃和剑鞘相碰,发出刺耳声响,渗进孟砚清耳朵里时,他额上的汗出得愈发频繁,已分不出究竟是冷汗还热汗了。
  孟砚清忙躬身回:“回将军,是的。”
  “来人,请孟大人到前厅坐着,”陆修沂淡声吩咐,又回头和他道,“孟大人请到前厅喝杯茶,本官换身衣裳,稍候便来。”
  孟砚清垂首,连连点头:“将军请随意,下官不急。”
  小厮将孟砚清带到前厅,又奉上茶,方退到门口。
  前厅宽敞明亮,庭院种着一棵槐树,似羽毛般的树叶投下一片荫庇,清风徐徐,送来一阵清凉。
  孟砚清抹了把汗,又喝了口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等了片刻,还未见陆修沂过来,看到小厮恭立在门口,目视前方,他才敢偷偷往周围觑了两眼。
  满眼望去,角落的架子上置的皆是些名贵玩器,就连他坐的这张圈椅,还都是紫檀木做的,扶手木质细腻,油光顺滑,摸起来的质感和普通椅子全然不一样。
  原以为陆修沂离了绛阳侯府后,身上定然没有多少家产,谁想竟是如此。想到和自己女儿成婚的对象不仅是皇亲国戚,前程还不可限量。一时间,孟砚清原有的几许不安亦被欣喜猛然冲掉,屁股也坐得隐隐有些发烫。
  古语有曰:福祸相倚。
  当真说得不错。
  又等了好一会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孟砚清慌忙放下茶盏,起身恭立。
  陆修沂大步流星走进来,挥挥手:“孟大人不必多礼,坐。”
  孟砚清依言坐下,垂着眉眼讪讪道:“下官承蒙将圣上和军厚爱,得赐婚殊荣,奈何下官有三个女儿,圣上又并未指明为谁赐婚。因此下官此番斗胆向将军进言,小女孟洇既是嫡出,又性情活泼,举止落落大方,若将她许配给将军,不知将军可有异……”
  “孟洇?”他话未说完,陆修沂便淡声打断他,“可是孟大人的四姑娘?”
  “正是。”
  陆修沂悠悠笑了,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张不大清晰的面容,很快应声儿:“好啊!就她了。”
  第32章 荔枝酒
  没料到陆修沂会答应得这般爽快,孟砚清怔了一瞬,准备了满箩筐的话都没能吐出半个字儿。
  “孟大人,怎么了?是本官说的这话不合适么?”陆修沂那浑厚低醇的声音再次响起。
  孟砚清闻言,飘远的思绪立即拉回,慌忙垂首:“不不不,将军既没有异议,不知想何时上门纳采?”
  陆修沂淡笑:“后天本官要随豫王到越州治理水患,纳采一事宜早不宜迟,便明日吧!”
  此言一出,孟砚清又是怔了下,虽说此事宜早不宜早,但这未免太快了些。然转念细想,他后日便要前往越州治理水患,此事亦不知要耽搁到几时,确实早些会更好。
  是以孟砚清连连应是,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他方起身告辞。
  孟砚清前脚刚走,后脚楮泽便被叫进来。
  陆修沂靠在椅背上,手里正轻轻地摩挲着那支被孟榆落下的累丝嵌珠凌霄金步摇,姿态慵懒,唇边含笑:“再给爷找个懂手语的人过来,爷要带到越州。”
  楮泽没反应过来,一时不解,脱口:“越州县衙也是个哑巴么?公子为何……”
  话音未歇,一道凌厉视线陡然剜过来,似刀尖一般,楮泽讪讪地及时收住嘴。
  陆修沂幽幽道:“爷将来的枕边人既说不了话,爷迁就她一下又有何妨?”
  他这是想学手语。
  楮泽登时想到孟榆,可他刚刚听到和他成婚和对象明明是孟家的四姑娘,如何又是孟榆了?
  虽有疑惑,楮泽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忙应声:“是,属下这就去找。”
  ***
  天色碧蓝如洗,薄薄的云层挂在空中,露出奇形怪状的笑脸,淡淡的花香盈满屋内。
  陆修沂即将要和孟洇成婚的消息传到青梨院时,孟榆正修剪着怀茵采回来的凌霄花。
  突闻此言,孟榆面露诧异,心生惊疑,然仅仅一息间,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这份诧异和惊疑又被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
  见她仍面色淡淡,怀茵歪头低声笑道:“我前儿便说了,四姑娘心系陆小侯爷,这桩婚事想必是她自个儿去求的。姑娘这回可安心了?”
  孟榆抑住颤抖的手,放下剪刀,莞尔抬手:“凌霄花香不浓不淡,恰合时宜。四妹妹既得偿所愿,我们也该送她一份新婚好礼。这凌霄花香不浓不淡,恰合时宜,我们莫若以它为样儿,绣一对鸳鸯枕送与四妹妹?”
  怀茵扬唇:“姑娘,这凌霄花是你所钟爱的,却并非是四姑娘喜欢的。既是送人,自然要投其所好。”
  沈姨娘绣着帕子,在旁搭腔:“怀茵这话极是。四姑娘喜欢扶桑花,扶桑又象征吉祥幸福,寓意极好。若榆儿想绣一对鸳鸯枕送她,何不以鸳鸯为主,扶桑为辅?”
  沈姨娘这提议极好,孟榆便采纳了,当场吩咐怀茵准备针线,末了,她又想起一事,忙问:“对了,父亲可有说定下吉日没?”
  “还没呢,”怀茵翻箱倒柜,孟榆不喜针织女工,鲜少做针线,如今那些针线都压箱底儿去了,“听说陆小侯爷明儿上门纳采,想来到时才定吧!”
  孟榆蹙了蹙眉。
  巨大的欣喜过后,一阵诡异的疑惑夹杂着些许不安缓缓涌上心头。
  想起那日陆修沂闯进她房里的神情,孟榆仍旧后怕,此时又不免生出几分疑惑:他真的要放过她了?
  他向圣上请旨赐婚时,明明可以指定人选,为何偏要由孟砚清来选?
  孟砚清选择孟洇与他成婚,这原本就在孟榆的意料之中。
  她的这位父亲太懂得审时度势,亦太懂得衡量利弊,且不论陆修沂如今在圣上跟前正风头无两,单说他是明华长公主唯一的嫡血,他便绝不会许她一个庶女出去。
  纷乱的思绪一浪接一浪地轰炸着孟榆的脑袋,打得她一阵恍惚,她忙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杂乱的思绪摒除。
  既思索不出结论,干脆便安然处之。
  怀茵从箱底儿翻出了针线盒,孟榆接过先放到一边儿,执笔想先画出个图样。
  ***
  孟章洲的书房外,筜篁深翠,枝叶被压得弯下头,垂在支起的窗牗旁。
  案桌前的男人长身玉立,正执笔练字:“那一架子的书都是新买的,景云若喜欢,随便挑。”
  立于书架旁的人温和一笑,“孟兄的眼光极好,我瞧着本本皆合我心意。”
  景云,乃江煊礼的表字。
  孟章洲垂首写下一字,笑道:“你我性情相投,眼光想必也相差无几。”
  江煊礼淡笑:“此话极是。对了,前儿听闻孟兄家得圣上赐婚,对方乃绛阳侯府的陆小侯爷,不知许的是哪位姑娘?”
  孟章洲闻言,抬眼扬唇:“你怎忽然关心起这个?”
  “孟兄家承蒙官家赐婚,我为孟兄欢喜,随口问声罢了。”江煊礼的视线仍落在书上,神色未有分毫变化,仿佛当真只是随意一问。
  江煊礼素来不近女色,连有姑娘稍稍靠近些,他都要退离几步。他既如此说,孟章洲自然没有半分怀疑,便继续低头练字,亦是随口回:“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极坏的事。父亲说四姑娘性情活泼,堪配陆小侯爷,便许了她。”
  “吧嗒!”
  厚厚的书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哼。
  孟章洲闲聊着,突闻此声,忙抬头,见江煊礼正要将书拾起的瞬间,指尖忽然被翻开的书页一划,刺目的鲜血旋即从指腹中涌出。
  孟章洲一惊,立刻过去瞧了眼,见指腹被划一道长长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忙往外喊道:“阿溶,景云被划伤了,快拿金疮药和绷带过来。”
  阿溶原在廊檐的台矶上打着磕睡,闻声登时惊醒,忙到孟章洲房中取了金疮药和绷带。
  敷上药,用绷带包了细细的一圈儿后,江煊礼方收回手,语调里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我没事,小伤罢了。”
  “还说没事,你瞧你疼得脸色都白了,这些书皆是新书,书页锋利,一不小心便会划伤手,”孟章洲蹙眉,将金疮药塞到他手里,“这药你且拿回去,期间莫要碰到生肉,敷上两日便好了。”
  江煊礼推拒不得,唯有收下。
  ***
  朝晖铺了薄薄一层在深绿的梨叶上,陆修沂和官媒早早便携带了一对大雁、一对山羊、一对梅花鹿以及六坛荔枝酒到孟家纳采。
  山羊和梅花鹿且还好,最难得的是那十坛荔枝酒。如今正值炎炎夏日,荔枝在南越地区虽多,可因运输限制,在上京却是极难得的,唯有三品以上的官员得官家赏赐才能浅尝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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