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是个好时机。
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
夜色浓稠得好似化不开般,裹着阵阵凉意灌进半开的窗扉,吹折那垂在地上的帐幔,孟榆躺在陆修沂怀里,冷风吹来时,她故意往他胸膛上缩了缩。
自从那日后,陆修沂每晚都要抱她到榻上温存许久,直到夤夜,她困得不知所以,他也吻得满脸餍足了,才会放她离开。
孟榆先时还担心他会做出些不可控制的举动,可她观察了几日,他除了亲一亲,抱一抱外,便再无其他。
她这才安下心。
对于她这副温婉乖巧的模样,陆修沂勾起她落到胸前的发丝,一点点绕成圈,好似十分受用。
沉默片刻,他随口问了句:“你明儿想吃什么?爷吩咐人去做。”
孟榆正绞尽脑汁不知以何理由到岸上去,才不会惹得陆修沂怀疑,现下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计上心头,贴紧他坚硬的胸膛摇摇头。
她蹭得微痒,陆修沂不知她是何意,如雪清透般的嗓音褪去了往日的低沉,贴在她耳畔时含着几分笑意:“娇娇摇头是何意?爷不懂。”
狗东西。
孟榆在心里暗暗骂了句。
她明明有名有姓,陆修沂却极爱喊她“娇娇”,虽说不知听几回,可她仍恶心得反胃,唯有狠狠咬着唇强压下来了。
她故作娇憨般捶了下他的胸口,顿了片刻,旋即托起他的手心,在上面一字一句地写:“船上备的食物统共也就那几样,奴婢实在想不到要吃什么。”
似是怕他看不懂,她一字一字写得极慢,那细白的指腹在掌心摩挲,一肌难以名状的微痒由掌心透进四肢百骸,勾得陆修沂燥热难耐。
他强压了压,稳住心神,低着头勉强看懂她划在掌心上的字。
孟榆感觉到他身体一阵滚烫,这不是第一次了,她早已司空见惯,并不以为意。
陆修沂敛眉想了想,道:“说起来,后日午时便要到陇唐了,届时船会停靠在码头一日。陇唐的窑鸡和蟹粉酥闻名遐迩,娇娇既吃腻了船上的饭菜,莫若爷带你去尝尝?”
这段时日以来,孟榆的种种表现确实让陆修沂感觉到,她是真心实意喜欢他的,所以他待她并不设防。
陆修沂竟主动提出此事,孟榆欢喜得险些控制不住要从他怀里跳起来。
孟榆抑住心头的狂喜,稍稍稳了稳翻涌的情绪,托着他的手背,在他掌心写道:“不过是一时的口腹之欲罢了,奴婢吃什么都无所谓,上岸也忒麻烦了些,且爷公务繁忙,奴婢怎敢劳动爷?”
纵然有了这半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可此前她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孟榆仍拿不准陆修沂究竟信她几分,她若表现得欢喜不尽,陆修沂难免怀疑。
为保万无一失,孟榆说出来的每句话都会小心斟酌,而此时她靠在陆修沂的胸膛,一来能极大程度地取悦他,二来也能恰好避开他的视线,免除他窥探她神色的机会。
孟榆自认为自己的演技不算精湛,她害怕四目相对时,她会露出破绽,所以干脆埋在他胸口,免了这道麻烦。
倘或她一口应下,陆修沂当真会有所怀疑,可如今听她这么一说,便什么疑虑也没了,只抬手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满是宠溺地淡笑道:“不过上岸走两步,你倒愈发懒了,爷这两日可巧得闲儿,也想尝个新鲜,你可不许扰了爷的雅兴。”
孟榆欢喜还来不及呢,怎舍得错失这般良机?
她没再拒绝,只略显羞赧地点点头,环住他腰身的手亦愈发紧。
陆修沂再控制不住,抓住她的双手往头顶一拉,翻身压上去。
独属男人的雪松香味将孟榆紧紧包裹,榻上的两具身影纠缠许久,陆修沂才喘着粗气将她松开。
陆修沂自认他不是个会克制的性子,可面对身下的人,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遏抑力,竟真的舍不得动她。
帐外烛火摇曳,暖光倾斜而下。
陆修沂双手撑在她身侧,垂眉望去,身下人满脸潮红,那张朱唇正一翕一合,循着微微露出的小缝瞧去,里头含了盈盈水光。
抑着燥意,他颓然侧身躺下,嗓音低哑:“快去睡吧!你再不去,爷只怕要撑不住了。”
孟榆心下忐忑,强压着恶心等了许久,就在她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陆修沂似往常般说出这话。
她忙起身,撩起帘幔想猛冲出去,却又不敢跑得太急,只得放慢脚步,到床头熄了灯,才紧赶慢赶地走出去。
第13章 凌霄花
距离到陇唐还有一日时间,趁着这空档,孟榆和沈姨娘、怀茵商量了几条对策,以应对当日的突发事件。
沈姨娘听完,坐卧不安,彻夜难眠,以致于次日早起,眼底都黑了一圈儿。
孟榆看了,很是心疼。
从她懂事起,她印象中的沈姨娘性子庸懦可欺,行事优柔寡断、畏首畏尾,莫论孟家的公子小姐,就连厨房烧火的丫头路过时都能啐她两口,夫人更是从未视她为对手。
然现下,她却敢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鼎力支持她逃离陆修沂。
孟榆曾问过她为何对此事如此坚决。
她听后,淡笑了下,语重心长地道:“为人妾室的艰辛,姨娘最清楚不过,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火坑?姨娘年纪渐渐大了,这条命再怎样都无妨,可榆儿你不同,你还有大好的年华,若一生只能困于侯府的后宅中,岂非白白浪费了你这十来年的隐忍?”
忽闻此言,孟榆猛地抬眸,双唇控制不住地轻颤,那睁得大大的杏眼里有震惊,有疑惑,有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难言的愧疚。
怔了良久,她才缓缓打起手势:“您……您都知道。”
沈姨娘不知想到什么,唇角溢出淡淡的苦笑,伸手抚上她的脸:“知女莫若母。榆儿所做的努力,姨娘都看在眼里。”
她知道,她知道她挑灯苦读,从不忘努力奋进;
她知道,她知道她识遍百药,只为治好嗓子;
她知道,她知道她偷偷溜出门,跟着师傅们苦学手艺;
她知道,她知道她会酿酒、会烧窑、会做扇车,还懂医术;
她还知道,她憧憬着有朝一日能走出那四四方方的宅院,教书育人也好,行医济世也罢,总之能实现她认为的人生价值便好。
她不懂她的女儿为何会有这样千奇百怪的想法,可她打心底里觉得她的女儿很厉害,她为她感到骄傲,所以那位大人看上她,她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世道艰辛,纵是男子也泥泞难行,遑论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以孟砚清修书回徐州,让她们启程到上京时,她立刻就同意了。
她希望她能借助孟家寻到个好夫婿,他会尊重她、理解她,让她能实现此生所思、所念。
酸涩感撑胀眼眶,孟榆泛红的眸子描摹出沈姨娘面上的轮廓,眼底顿时氤氲一片。
温热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孟榆终于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眼前人,她此时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一句话都道不出来了。
***
孟榆调整好情绪,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她稍微理了理衣裙,洗把脸,又照照镜子,确认原是泛红的眼眶已然恢复回往日的神采后,才打开门往二楼去。
刚进门,孟榆就见陆修沂坐在窗台边,仍翻着那本《临安星经》,指尖下的书,厚度已然薄了大半。
听到她的脚步声,陆修沂头也不抬,搁在案桌上的手曲起,轻轻地敲了下桌面,嗓音犹似山间清泉般干净清透:“坐。”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侍卫就端来早饭放到孟榆面前。
瞧见是两副碗筷,孟榆眉心微敛。
陆修沂素来习惯早起,现下该早过了他用膳的时辰。
见她似有所惑,陆修沂挑了下眉,拿起汤勺给她盛了碗鸡丝粥,仿佛在解答她般顾自似的道:“同你一起用饭,爷的胃口能好些。这鸡丝粥香甜可口,你且尝尝。”
孟榆接过来吃了两口,果真香甜,她神色亮了下,朝对面人漾起唇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只缀着一颗小珍珠的发簪在墨色的发髻上来回晃动。
陆修沂眸光微暗。
他打开案桌的抽屉,将那镶着红宝石的首饰盒取出,推到她面前,带着不容她反驳的强势:“戴上这个。”
孟榆定定看了眼,认出这是当日楮泽奉了陆修沂的吩咐要送来给她的。
盒子表面镶了六颗红宝石,颗颗硕大,耀眼夺目。孟榆打开盒子,取出来瞧了眼,这是一支累丝嵌珠金步摇,下面缀着三朵黄色的凌霄花,日光从窗牖蜿蜒而进,映在凌霄花上,熠熠生辉。
孟榆敛着眉,抬首正欲开口,谁知陆修沂却不容分说地先她一步道:“不许拒绝第二次,戴上。”
她其实没想拒绝,只是想说这步摇很漂亮。
孟榆咽回到了嘴边的话,抬手轻轻地将步摇插在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