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颜惓,你想道歉些什么?”
“全部。”
颜惓搭在严策衍双颊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指腹顺着下颌滑到脖颈间——这样亲昵的姿势很像拥抱。十八岁的颜惓和严策衍,常常这样拥抱。
“从十八岁开始的,全部。”
“呵……”严策衍喉咙里闷重地呛出了声气音,透着某种难以置信地荒诞:
“颜惓,你以为一句道歉就够了吗……”
你以为,我会一句道歉就动摇吗……
“我知道的。严策衍。”
颜惓喉咙上下动了动:“你恨我。”
设身处地颜惓那些年对严策衍的所作所为。如果颜惓是严策衍,只会更恨。
所以严策衍上节目的‘报复’,约会日穷追不舍的“示威”和“警告”,动机在颜惓看来,是如此的正当且充分。
但是……严策衍那些细枝末节里流露出来的关心、在意。又让颜惓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于是有了刚才那句宣之于口的“道歉”。
“严策衍,我没想用赌注、来让我们之间继续斗得你死我活的。”
颜惓嘴唇几次张开,最后又无声地只逸散出几声叹气声:“我放过你了。”
“那在这个节目里,你能不能、暂时也先放过我。”
“这就是,赌注。”
“……放过你。”严策衍垂眸盯了颜惓很久,似乎要用目光将颜惓从里到外的盯穿。
对峙的氛围再次升级,静寂的空气都开始凝固冻结。
其实严策衍不愿承认,颜惓轻飘飘的几句道歉就能将过去的全部一笔勾销,可……
严策衍暗自攥紧了指尖,一直在强迫自己不断颤动的、仅仅因颜惓一句简单“对不起”而重新泛起涟漪的心镇定下来——
从过去到现在,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只要颜惓开口,哪怕明知其中字句包裹着谎言、欺骗,哪怕只是一场交易,哪怕后果会将严策衍真心撕裂得粉碎……
严策衍还是会被颜惓的话影响。
在严策衍这儿,颜惓说的话始终具有最高效力。颜惓说的每句话,都算数。
因而严策衍盯了颜惓良久,最后还是将视线收回垂下。
“你说……怎样才算放过你。”严策衍开口道。语气缓和了几分。
“……”颜惓抿唇,似乎接下来的话吐出得犹为艰难:“能不能……别给我发表白信,约会也别选我。”
严策衍目光瞬间变得很冷。
“那我选谁。”
颜惓硬着头皮继续道:“除了我,这个节目上还有别的omega,比如……”
比如,纪遥。
不行——这家伙是同性恋,严格意义上不算“omega”。而且和严策衍互相看不顺眼。
、
那就……颜惓启唇继而道:“林默。”
“他是首都大学的研究生、很聪明。”
严策衍眉心抽了抽:“你是phd博士。”
颜惓:“我那是水硕。”
严策衍:“……那正好,我军校大专”
“我们天造地设。”
“林默五官端正,性格真诚友善。”颜惓继续介绍。只是,在末尾处戛然顿了下,才接着道:“重点是……”
“他不会骗你。”
“呵……”严策衍和听着颜惓不惜这么“抹黑形象”、就为了逃开。严策衍喉咙里像被卡了块铅般沉重。
“颜惓……”严策衍咬紧的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想我和他(林默)约会?”
“……”颜惓默然了许久,感到心脏隐隐地有一阵绞痛——酸涩的、像颗被挤压碾碎的青皮橙。
“嗯。”颜惓终于抵咬着下唇道。
“我和别人约会。”严策衍的声音隐隐又开始扬起怒意,“那你呢,你下次和谁约会?”
“运动员、证券经理?追求你的omega……”严策衍沉着声音:“还是,那个教授。”
“颜惓,别跟我说,那四个废物里真有你看上的。”
……颜惓指甲嵌进肉里,一下下攥紧。嘴唇一直禁闭着,默认了。
严策衍的面部肌肉隐隐,极力压制着怒意,“所以你求软、放低姿态,着急翻开前尘往事、和我撇清关系——”
“是因为他们中的一个?”
颜惓还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严策衍肺都快要气炸了,颜惓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的克星——
因为这恰恰是严策衍最矛盾的情绪点,他“恨”颜惓。可同时,他又不想颜惓选别人、和别人“约会”。
好像,“仇恨”间隔多年、被拧巴地扭曲成一团,几乎等同于“占有”——
颜惓,只能被严策衍“占有”。
“颜惓,你眼光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就算是随便玩玩,也要挑个上档次的吧。”
严策衍低怒出声,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被酸胀地腐蚀:就算是随便玩玩,也至少是我这种级别的吧……
连他们都能轻易地获得“交往资格”,那我算什么,我几次三番贱到骨头里的“复合请求”算什么……
在严策衍恶狠狠目光的瞪着下,颜惓的手握紧又放下,“就这一次。”
抬眸的那一刻,颜惓声音微颤,瞳孔里像浮着层稀透的薄膜:“严策衍,你别管我。”
“就这一次。行吗。”
……严策衍的呼吸就因为颜惓最后那句细小的颤音而被再次攥紧——心脏后知后觉地蔓延开……疼惜。
简直艹了命了,天底下怎么会有颜惓这么矛盾的生物。一边激起你的愤怒,让你生气,一边又……让你心疼。
这让严策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夏天,隔着重症监护病房玻璃,遥遥看过去的那一眼。
全身插满输液管子的人,连最浅薄的呼吸都要靠机器。瘦削到皮包骨的颜惓,陷在白色的病床里,脆弱地像一张纸。
“我会答应你。”
病床外的走廊过道里的瓷砖,听过十八岁严策衍最虔诚的祈祷和承诺。
“只要你能醒来……”
“不论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
“好……”压迫的胸腔里,仿佛再次漫上了站在医院走廊时如出一辙的痛楚,严策衍慢慢地吐出口气:“我答应你。暂、时地放过你。”
“第二次约会,我不会选你。”
“但也仅限于此了,之后的约会……”严策再转身离去时深深地看了颜惓一眼:
“颜惓,你再没有赌注能推开我了。”
“砰——”直到亲眼看着严策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颜惓的身体终于因透支而瘫软地跪坐在地上。
“嗡嗡……”颜惓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荧荧地亮着光,收件邮箱里早已罗列排下一大串信息。
是早上十点发送的。正好是颜惓和严策衍出门1v1约会的时间。
傅端年:〖白沙街社区、红星中学xx路段短摄像监控纪录.dox〗
傅端年:〖白沙街社区户籍人口管理备案.dox〗
傅端年:〖首都教育局拟批准中学户外研学活动公示名单.dox〗
……
密密麻麻的数字资料,都被细致周密地整理成了分类文档,每个与“颜惓”有关的信息点都被用红色高亮标记了出来。
好像某种苦心孤诣的阴暗追踪。
最后,傅端年图穷匕见,发送了好几条文字信息——
傅端年:颜惓,网络上能够查到的公开显示资料里你就读于xx贵族私立小学暨初中部(微笑)
傅端年:十年前,贵校确实组织过去白沙街社区的慈善捐赠活动,但是日期比我见你的那天早了一个星期,和当地教育局公示立案不一致(微笑)
傅端年:谨慎起见,我到这一步都未排除活动因校方自主安排而延期举行的可能性(微笑)
傅端年:可我托公安系统朋友查遍了十二年前,5月14日的途径白沙街路段交通监控摄像头记录
傅端年:一帧帧对比监控记录,这可真是花了我好几个晚上通宵的功夫(微笑)最后得出结论:红星中学那天没有进出任何一辆审核备案校车(微笑)
傅端年:到这里,颜惓。我开始怀疑你话语以及身份资料的真实性。毕竟,只是一场慈善活动而已,你没有说谎的理由(微笑)
傅端年:除非,你当时在干的别的事情。具有某种见不得光的理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