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听说华宇上月进口了一批设备,报关价似乎比市场价高了不少,”他说出的话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赵助理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赵明心里一惊,他低着头目光来回扫视,紧攥着的手机突然响动起来,他手忙脚乱地递给李朝阳。
  那人瞥了眼屏幕,摁下免提键,刚刚还敷衍了事的秘书此刻像换了个人一样,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李总,您稍等、杨董就快到了,真是不好意思……”
  下一秒李朝阳的手机响了起来,响动的铃声急促紧急,像涌动的脉搏。
  “段承。”李朝阳忽地开口。
  空气突然宁静,只有响了不知多久的手机铃声,他抬手把手机抛给一脸茫然的段承,手机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而段承还提着那价值不菲的茶具站在不远处。
  短暂的犹豫后他心一横,把那提东西丢在沙发上,稳稳地接住李朝阳扔来的手机。
  “应付应付他。”话落,皮鞋踩在沉香木地板的声音再度响起。
  李朝阳瘫在后座,鼻尖萦绕着车载香水的味道,他也只觉得呼吸困难。
  即便这次和杨云廷的交锋是他胜了一筹,但保不齐那人心存芥蒂又给自己使绊子。
  他的脑子更是乱作一团,李朝阳紧闭着眼睛自然感觉不到从后视镜透来的目光。
  段承想不知道他现在难受都难,因为车里充斥着李朝阳的叹气声还夹杂着时不时的低吟,从上车后到现在一路都没停过。
  吵得他脑子疼,但他哪敢让李朝阳闭上嘴,除非是嫌活够了。
  他瞥了眼导航,发觉在最大限速内起码还要开半个多小时的车,段承忍不了了,想必没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忍耐吧,他甚至开始祈求李朝阳的头别疼了。
  不是因为担心李朝阳难受而是他太难受了,这分明是在折磨他。
  段承突然转掉头,车载导航发出“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的声音,他原以为李朝阳会骂骂咧咧地问他,跟着导航走都不会要你干什么?
  结果那人也只是闭着眼睛,眉头锁得更紧,他似乎是有点呼吸不上来,抬手扯开了自己的领带又解开两枚扣子。
  突然的急刹让李朝阳差点吐出来,等他睁开眼睛,驾驶座空无一人。
  这人要闹哪样?着急上厕所?
  李朝阳冷着脸从车上下来,随手拿出一盒烟,想要缓解缓解疼痛。
  一根烟被叼在嘴里,风不停地刮着好似也和他作对一般,打了好几下火都匆匆被风吹灭。
  不得已他便侧过头,背对着风口,一只手捂在嘴边挡风,这才把烟点上。
  段承冲进一家药店,一眼便看到了药架上摆着的西文药盒,李朝阳最经常吃的药。
  他伸手拿了几盒,柜前站着的店老板犹豫再三开口,“小伙子,这个副作用最强,超过三盒要有医院开的处方单我才卖。”
  段承跑得有些急,气息不稳,攥着药盒的手抖动一下,“哪个副作用最轻?我要那种,治头疼的。”
  “是小孩子头疼还是……”药店老板一边问一边弯腰摸索柜前的药盒。
  “和我差不多大的。”
  药店老板扫了他几眼,“你们这些小年轻也有这种情况?严重了得去医院就诊,光靠吃药可不行……我之前认识的人就是不把头疼当病,一拖再拖结果、”他戛然而止,但段承也心知肚明。
  他垂下眼,睫毛颤动两下,匆匆道了谢抓起那袋药走了。
  段承从药店出来,拎着一袋子药跑了两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那人微靠在车上,双臂肆意地搭在车窗,一双长腿往前伸,嘴里叼着一根烟,夜风吹起他的头发,把他做好发型的头发吹乱。
  但即便这样,还是像一幅画一样,段承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即便再怎么招人厌,但只看外貌真的挑不出来一丁点儿毛病。
  “上哪儿去了?”李朝阳看见来人,天色渐晚自然也没看见段承手里拿着的东西,“二话不吭一声就走,就把我晾这儿等你?”
  李朝阳又抽了一口烟随即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皮鞋在烟头上碾了碾,“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好惹?”
  又来了,这人有被迫害妄想症吗?段承板着脸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李朝阳,没把握好力度几乎是砸在了他身上。
  “你!”李朝阳被砸得一疼,他拿着段承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突然沉默了。
  四周安静的出奇,段承也只是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李朝阳更是沉默,无时无刻咋咋呼呼的性子在这一刻像是被扔进海里的响炮一样,悄无声息了。
  一瓶矿泉水和几盒止疼药,袋子里放了这两样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李朝阳拎着那一兜东西问。
  第6章 二百零二块钱
  还能干什么?段承真想实话实话,你一路就差嚷嚷着喊疼了,吵得他开车都只想追尾,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去给你买药了。
  当然话到了嘴边段承也给咽了下去,没直接回答李朝阳的话。
  “我看了副作用,吃这个不会痴呆。”
  风继续不知死活地刮着,段承淡漠的、毫无起伏的声音跟随着风传进了李朝阳的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风吹得时间太长,他一时间头竟然不疼了。
  活了二十多年的李朝阳,勾勾手就有多了去的人给他上赶着买药,就算是谁李朝阳也觉得那都是为了巴结他、为了求他办事儿献殷勤罢了,哪一个是真的为他好?不往里面添点毒药就算好的了。
  但是面前这个人,从不说好话甚至还和他对着干,既不巴结也不殷勤,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所图?
  但李朝阳不信,他不信这人真的毫无所图,这人会突然转性对他好,不过这些李朝阳统统不在乎。
  那么多人都想从自己身上图点什么,还缺他一个段承吗?他想图的话就图吧,反正他有得是钱,段承想要的恰恰就是他李朝阳有的。
  段承才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李朝阳在想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真冷、能不能赶紧上车。经过先前的遭遇,这人不上车他也不敢上车。
  止疼药起了点作用,李朝阳的头痛终于缓解了。其实他吃止疼药没什么讲究,为什么自始至终只吃那一种,是因为那种药效最强,吃完后很快就不疼了。
  但是药三分毒,药效强意味着副作用也强,每次吃完就会想吐,再加上他又有应酬、酒局,一来二去经常胃出血。
  至于痴呆,想必是段承为了骂他傻逼胡扯的理由,反正他现在脑子还挺能转。
  所以即便他再怎么不可一世,也没人说过他能力不行、吃不了苦,真有人说一定会被他骂回去,“老子喝酒喝得胃出血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搁哪儿喝奶呢!”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李朝阳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觉得自个儿车技太好了,能盲开了?”
  段承心道,这人上下嘴皮一碰能毒死个人。
  不得已他编了个理由,“我在想,能给我报销吗?”
  “什么?”李朝阳显然没预料他会这么说。
  “药钱能给我报销吗,下午那个也是我买的。”段承一脸平静地开口,目光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移到正前方。
  “多少钱?”李朝阳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来了点兴趣。
  “二百零二块钱。”段承抬眼报了个数。
  “二百……零二?”李朝阳突然看向手边那瓶喝了两口的矿泉水,“你把那瓶水也算进去了?”
  “水不要钱?”段承明明是反问,但在李朝阳听来像是有点调侃意味的肯定句。
  李朝阳冷笑一声,倒不是他被气笑了而是被逗笑了,他勾了勾唇语气懒洋洋的,“找赵明吧,让他给你报了。”
  段承的耳朵终于清静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冷意,他偏过头看那人降着大半车窗,正盯着窗外出神。
  “李总,你最好把车窗关上。”段承隐约听见了一丝动静,那声音越来越近,从右后方传来。
  李朝阳挑眉,他撑着半边脸看着后视镜里那人的脸,“你是在命令我吗?”
  “不是。”段承心里有些想笑,一想到这人一会儿后的模样,嘴角不自然地扬了扬,“是提醒。”
  “提醒?”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呜呜的风混着冰冷的水泼了李朝阳一身。
  “我操。”李朝阳愣住,脑子嗡嗡响。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已经越过他们的洒水车,其实他也听到了那车的动静,但谁家洒水车提示音放的是儿童曲啊?
  李朝阳最讨厌小孩子,这个暂且不提,平时坐车里都戴着耳机,耳机里汇报的工作内容都听不过来了,哪里还有空听洒水车什么声?
  “……段承。”李朝阳咬着牙,他现在狼狈至极,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那水干不干净先不说,泼得李朝阳浑身水光,浸着水渍的布料洇出一块一块深色,“你明知道你不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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