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因是王秀玉让江甚去给打小看他长大的张大爷送一篮子脆枣。
  张大爷几年前就不种了,自家地承包给了一对能吃苦的年轻夫妻,自己住在附近,平时帮他们盯着点,赚点烟酒钱。
  这片脆枣的行情就是收购商压价,但是卖出去至少翻一倍,年轻人体能好,倒是能开车去城里买,但总有跑不动的,江甚到的时候看到了一辆崭新的大皮卡。
  年轻女人笑着喊道:“那就您说的价!”
  “行。”
  随后一人从副驾跳下来,身高腿长,刚入秋人人都加了衣服,就他骚包非常地穿了件黑色工字背心,一看就是健身房的常客,悍利流畅的薄肌透出来,裸.露的手臂更是修长有力。
  赵楼阅原本笑意浅淡,结果一抬眼看到江甚,整个人愣住了。
  比起江甚心中跌宕起伏的“沃日~~~”,赵楼阅直接表现在明面上,他先是按了按太阳穴,然后环视四周,确定不是幻觉,便朝着江甚走来。
  江甚:“……”
  江甚也没遮掩,从容迎上:“巧啊,赵先生怎么在这里?”
  “这话我还想问江少呢。”赵楼阅从裤子口袋摸出包烟。
  江甚:“不抽了。”
  赵楼阅也不勉强,流畅装了回去。
  “我养父母就在鱼尾村。”江甚解释,他的身世不是秘密,赵楼阅能明白。
  “这样。”赵楼阅说:“我来收购。”
  江甚一侧眉梢挑起。
  “庭安科技……出问题了?”江甚试探性。
  赵楼阅哼笑:“念着我点好吧,一看你就对我没了解,除了庭安科技,我还搞点农产品副业。”
  “这点利润比得上庭安动辄大几亿的项目?”
  “不一样。”
  赵楼阅嗓音沉,不管说什么都有种雷霆落下的强势跟自信。
  江甚点点头。
  张大爷咂着旱烟笑眯眯走来:“小李夫妻早上刚给我一筐,你看你们又拿。”
  “我妈摘的,很脆。”江甚说。
  赵楼阅忍不住看他一眼,江甚这语气跟平时大相径庭,没那种方寸分明的距离感,更自然,也更好听。
  江甚跟张大爷聊了两句,话题突然扯到了赵楼阅身上。
  张大爷用烟杆轻轻一点赵楼阅,夸赞道:“赵老板,良心人,昨天来的奸商压价压到一斤两块八,那城里一斤都要十五块呢,这也太欺负人了,小李夫妻没卖,那奸商还说这些脆枣活该烂地里,这不,今天赵老板就来了。”
  江甚非常捧场,“赵老板多少钱收啊?”
  “五块三,特别好的六块。”张大爷说:“你前方几个婶子家里得到消息,都忙活起来了,赵老板大气,说全要。”
  赵楼阅自觉早已练就铜墙铁壁,但此刻当着江甚的面,脸皮竟然微微烫了起来,让张大爷夸得不好意思,尤其在江甚跟的那句“赵老板大气”后,彻底绷不住了。
  赵楼阅深吸一口气,然后认命般招呼江甚:“大太阳下面不站了,过来喝茶。”
  树下支了个简易凉棚,初秋下午该热还是热。
  一口清茶下肚,江甚品了品,应该是信阳毛尖,金贵,如此,赵楼阅不是下乡糙汉,而是临都新贵的真实感结结实实涌来。
  其实也不糙,比起周围皮肤黝黑的本地人,他都显白了。就是火气大,浓颜长相,落入这穷乡之间,也不觉违和。
  张大爷帮小李夫妻找记账本子,就留江甚跟赵楼阅面对面坐着。
  其实丛高轩的生日宴后,江甚就没想过会跟赵楼阅再有交集,或许未来会跟“庭安科技”合作,但他可以不出面。
  赵楼阅给茶壶里添了开水,问道:“在这里待几天?”
  “明晚就走。”江甚说:“周一忙。”
  赵楼阅表示理解。
  他俩没谈生意上的事,就鱼尾村的实际情况聊了聊。
  哐当——
  有个篮子松了,脆枣咕噜噜滚了一地。
  “没事。”赵楼阅看出有个小工抬不动,上前帮忙,“我来吧。”
  他力气是真的大,篮筐环手一抱,轻松起身,手臂上的肌肉匀称强健,像是上面再加一筐也没关系,赵楼阅大气都没喘一下,搬上车转身接第二轮,有他在进度都快了不少。
  现下正是最热的时候,人人挥汗,赵楼阅也不例外。
  工字背心紧贴腰线,江甚稍稍一晃眼,赵楼阅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浓眉眼睫湿漉漉一片,更显漆黑,一种令人心惊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张大爷都忍不住感叹:“有几分我当年的英姿。”
  一句话惹得大家全部笑开了。
  江甚也想帮忙,让张大爷拦住了,“你算了吧,听你妈说前阵子才出院。”
  江甚哭笑不得:“早好了。”
  “你嘴里的好我可不信。”张大爷摆摆手。
  老人家敞开了腿挡跟前不让,江甚犹豫间,忽然听赵楼阅接了句:“行了坐着吧,就几筐了。”
  江甚顿时心安理得:“好嘞!”
  赵楼阅:“……”
  十分钟忙完,赵楼阅回来喝茶,张大爷问道:“你俩认识?”
  “嗯。”赵楼阅承认道:“跟江……甚不打不相识。”
  江甚嘴角一抽。
  张大爷瞪大眼睛“啊”了一声:“你打他?你这体格你心里没数吗?”
  江甚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张爷爷,我打架也很厉害的。”
  倒也是,张大爷沉默了。
  “一会儿大车去前面收枣,你也去?”江甚问道。
  “不去。”赵楼阅说:“如果不是遇到你,我扫一圈没问题就回市里了。”
  江甚很丝滑地接道:“忙着给你弟做饭?”
  赵楼阅沉默片刻,神色认真起来:“江甚,我觉得你对我们兄弟俩有点误会。”
  “说说看。”
  “赵湘庭是我弟,我给他撑腰很正常,但同时他是个成年人,不用我时时刻刻喂饭。”
  对此江甚表现得很平静,“是吗。”
  话音刚落,赵楼阅放在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上面赫然是“赵湘庭”三个字,男人做了个暂停手势,拿着电话去一边接了。
  不知道赵湘庭那边说了什么,江甚看到赵楼阅由松散站姿变得单手叉腰,无奈劲儿一下就出来了,最后赵楼阅骂了句:“你死不死?”
  江甚无声笑了。
  第6章 蹭饭
  天色渐晚,江甚跟张大爷等人打了声招呼,就打算回去。
  当然,也得跟赵楼阅说一声。
  不管之前怎么样,这一下午的好茶不是白喝的,那日跟赵楼阅动手后的不良印象也散去大半。
  “赵先生,你忙,我就先回家了。”
  赵楼阅拿着条干净毛巾擦脖颈上的汗,闻言看向江甚,没说话。
  沉默几秒后,江甚心头有些毛。
  那边小李夫妻一阵叹息:“抱歉啊赵先生,忙碌一天都没准备饭,您要是不介意,一会儿我们带您去镇上下馆子!”
  “不用了。”赵楼阅说这话时还直勾勾盯着江甚。
  江甚:“……”
  不是,他们不过点头之交。
  “毛尖好喝吗?”赵楼阅问道:“我专门搞来的蓝天玉叶……”
  之前在拍卖会见到的蓝天玉叶,最后成交价是一百八十万。
  “赵先生。”江甚只能客气,“家中简陋,你要是不介意……”
  赵楼阅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利索一穿:“不介意,麻烦江少了。”
  江甚:“……”
  临行前张大爷死活要塞给江甚一袋洋葱,推拒不了,而赵楼阅既然要上门蹭饭,便非常有觉悟地从张大爷手中接过,两人这才离开。
  这么一耽误,夜幕灰沉沉压下,天际的晚霞只余一抹虚弱的残影,空气中传来烧玉米杆的味道。
  江甚是走来的,走回去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临都一入秋夜色便铺展得极快,走到一半,江甚便不见什么了,他正要掏出手机,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旁边的沟渠里,还是身后的赵楼阅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他就握住江甚的手肘,没皮肤接触,热源透过衣料隐隐传来。
  “没站稳?”赵楼阅问道。
  “嗯,谢谢。”江甚说着,打开了手机电筒。
  赵楼阅皱眉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江甚:“这都能看出来?”
  不然呢?赵楼阅觉得这条路尚且宽敞,周遭虽草木横生,但都轮廓清晰,而刚刚江甚眼瞅着就要一个斜线扎进去。
  赵楼阅没多问,照旧跟在江甚后面,两人步程快,又行了七八分钟,到了位于山坡的一扇院门前。
  看得出翻修也就一两年,门口朱漆清晰,贴着黑墨毛笔书写的对联,横幅是“家宅平安”四个字。
  听到动静,王秀玉从厨房探出半截身子,喊道:“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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