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房实说不上多喜欢回家,但母亲喜欢她回家,已经给她张罗好了饭菜,床单都是才洗好没几天的。
还愿的庙在另一个镇上,得早起坐村村通才能到。
房实揉着眼睛,有些新奇地四处看着。有些好笑,她是农村人,但对农村并不了解,现在别说年轻人,连小孩都跑去市里读书了,老家的学校都快开不下去。
李春丽是个很能说的人,路上遇到谁不管认不认识都能聊两句。房实等得无聊,刚把手机拿出来就被李春丽睨了一眼。
“玩玩玩,就知道玩你那个破手机,眼睛都给你玩瞎掉。高三就是玩这些才考个破二本,你对不对得起我天天晚上去接你?本来上班就累,还要给你洗鞋子洗衣服,你是点都不体谅父母……”
房实只觉浑身一凉。她讪讪收回手机,没有回嘴。
等李春丽一路买好了公鸡,火炮和香,又叫上了带路的亲戚,一行人才真正踏上还愿的路。
庙在山间。李春丽和亲戚一路聊天,话题离不开学习工作小孩。房实跟在后面,眼睛不断往四处瞟。
她们已经走了很远了,现在四面都被山围着,阳光照在山顶,笼上一层金光。她们踩在草地上,小水塘清可见底,路过一个又一个浇菜喂鸡的老人,未褪尽的雾气缭绕其间。再也听不到任何现代世界的声音,摇晃的树枝像是奏起一首颂歌。
是未被人工污染过的地方。
房实从来没见过这样原始的场景,估计也被李春丽的神鬼之道影响,顿时心生肃意,脑中莫名出现“神山”二字。儿时不懂其意,现在却触景生情。
终于出了大山,房实又踩在一条蜿蜒的泥路上。前几天刚下过雨,一脚就是一个坑,房实有些不适地抓起裤脚。
后半段总算有了些人烟,路边也开始有了车的踪迹,房实还碰到了往回走的一家三口,小孩哭得很大声。
听李春丽和亲戚的交流房实才知道,这个庙很灵,不管许什么愿都能实现,所以来拜来还愿的人很多,特别是过年那段时间,车和人能挤出老远。
房实安静听着,对这庙更好奇了。
然而现实和房实想的不一样,这个庙建在崖边,面积窄小,跟路边的苍蝇馆差不多大小。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几乎是磨着肩背移动,但这影响不了人们的热情。
要过去房实还得走一段石头拼成的小路。这段路房实走得很心惊胆战,石头动不动就松动两下,边上完全没做防护措施,稍微重心不稳就是掉下悬崖的惨剧。
好不容易踩到宽点的平地上,房实才有心情欣赏起风景来。庙的对面是另一座笼着金光的山崖,汩汩水流倾泻而下,形成一条绚丽的瀑布。
“噼里啪啦……”
有人点燃了火炮。灰烟和雾气纠缠在一起,说不清的意味。
那人亲眼看着火炮燃尽了才离开。但不过几秒,又有人走过来把几卷火炮朝天一甩,火机一点,又是一阵“噼里啪啦”,动静震天动地像是爆炸。
“杵到那里干什么,过来。”
房实被李春丽拉着站进了排队交钱的队伍,刚好给在外面点香的人让开位置。那人拿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香,用力插进石头缝里,嘴里同时念叨着房实听不懂的话。旁边,是一串参差不齐插着的粗香。
“噼里啪啦”,伴随着一声凄惨的鸡鸣。房实看过去,是亲戚把公鸡的鸡冠揪破了,鲜红血液霎时填满它的眼眶。
亲戚却早已习以为常,等李春丽交了钱就领着人进了庙。
庙里的香火味浓到能毒死人,房实只感觉自己晕头转向地被李春丽拉着左转右转,手上被粗鲁塞进三根香。都没听清李春丽说了些什么,房实又被推着左转右转避开人群到石壁边上香。
石壁中间被挖空了一部分,放了座沾着火炮纸和香火灰的神像,房实不认识。神像两旁,挂着两张红色对联,字太草,房实看不懂。
“拜,记得说是你房实回来还愿了。”
房实的脖子被李春丽一把按住。
房实只好照做,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照着李春丽的样子拜了三拜又插了香。
人太多了,有人想占好位置,把房实差点挤摔。她皱着眉要出去,却被亲戚拉到一块蒲团边。
“跪着。”
房实老实跪到蒲团上。
亲戚食指沾上鸡冠上的血,在石壁上找了个空位置画了几画,然后一把把公鸡戳到房实眼前:“把鸡抱着拜三下。”
“啊?”房实脑袋一空,她这辈子还没碰过鸡。而且她小时候老被鸡啄,心理阴影不是一般的大。然而亲戚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把鸡塞到了她手里。
刚才在外面还在凄惨嚎叫四处挣扎的公鸡到了里面却突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任人操控,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珠子盯着神像。
房实僵硬地抱着鸡,手上根本不敢用力,她突然有些怕这种温热的触感。
“快点。”
房实没办法,只好忍着颤抖抱着鸡敷衍地拜了三下,然后赶紧把鸡还给亲戚,起身就要走。
起身的一瞬间,房实看到自己刚才上的香被别人挤倒了,火已经熄掉。
房实心脏一跳。
她震惊看着这群不停争抢好位置上香拜神的人。
他们的嘴一刻没停,他们的眼浑浊不堪,小心翼翼插好香后转头就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房实突然好奇,她对寻求鬼神的帮助嗤之以鼻,没什么好求的,那他们呢?他们求的是什么?
第187章 大火特火
房实挤出人群, 鸡的触感还犹如在手,她实在受不了,跑到因瀑布形成的小水塘边洗了手。
起身还没站稳, 房实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一个大妈撞到了一边,差点跌下山崖。
大妈根本没在意房实, 抓着火炮一甩, 嘴里还在骂房实挡路。
瞄了眼崖下的葱郁树林, 房实一阵心惊, 赶紧扶着石壁要移回安全位置。但脚刚踏实,房实就被亲戚抓着去上粗香了。
公鸡被粗鲁塞在背篓里,亲戚一边把香塞给房实, 一边骂她乱跑。房实默默听着, 心里有些烦躁,刚才好像踩到痰了。
亲戚还在骂,房实嘴唇几次开合,到底没反驳自己是以为事完了才出来的。
插完粗香, 房实赶紧跑到了个安静点的地方。她用石头磨着鞋底,心里的滤镜已经碎了个彻底。
五花八门神神秘秘的说法闪过心头, 房实很快下定义, 果然再牛的神也离不开一口痰。她更加不信自己考上大学是因为许了愿了。
终于等到可以离开的命令, 房实在前面撒丫子走地飞快。
到了街上她们还得等班车才能回去。公鸡被放在一个熟人的门檐下, 今天刚好赶集, 背篓被亲戚拿去装菜了。李春丽就站在路边跟好久不见的熟人聊天, 房实站得腿酸, 撑着下巴蹲在地上。
李春丽嗓门大, 哪怕房实离她有了四五米都能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你家那个现在在哪里耶?”
“在外面上大学, 上半年才考上的。”
“耶,那你家那个厉害嘛,在哪里读书耶?”
“香川。读的什么……那个,什么专业我一下记不起了,反正以后读出来说什么都能干。”
“那可以嘛,你女以前成绩好的很耶,等以后读出来了你就享福了。”
“咦,她,我才不指望这个哦,以前小时候还知道说话,现在回来话都不知道说一句,天天就是看手机,心思都不在读书上,能读多好嘛……”
房实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哪怕说了无数次,她妈也记不清她的专业,就像她必须强调无数次大学周末没有自习一样。李春丽只认为她应该无时无刻看书才是在学习,才算对得起她的付出。
想到这,房实的心情更烦躁了。她偏头,眼里跑进几抹红色。
公鸡被尿素口袋装着防止跑,它的血已经在地上集成了一滩,还有更多在哗哗往下流。
房实顺着看下去,她第一次发现鸡的血竟然是鲜红的,落在地上像油漆一样浓。公鸡的眼睛很浑浊,面上像裹着一层灰膜,不知道在看哪里。
房实突然兴起,跑到它的正对面蹲着瞧。公鸡注意到了她,头一歪看向房实,见她半天没动静就不再看她。一滴鲜血恰好流进眼睛,公鸡反射性眨了眨眼。
房实突然可怜起这只鸡来,它知道它就要死了吗?
房实又不由得想起自己来,她自己不也要死不活的。
小的时候家里大人成天上班,周围住的小孩少,没人跟房实玩,父亲是棍棒教育的忠实拥护者,母亲虽然心疼她,但也是打后温暖,房实不知不觉就长成了寡言的性格,还带点窝囊。
后来上了初中,班里突然流行起小团体,房实是不受欢迎的那类,好心接纳她的小团体也三天两头上演绝交一条龙,最后又突然和好,非常理所应当的任性。
每天李春丽一下班就喜欢逮着她讲自己的不如意,要房实一定记得自己的付出长大报恩。所以房实在某些方面很早熟,懂事得和年纪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