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叶行舟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我没那么脆弱。”
  “我有。”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枳指尖轻颤,缓缓拉住叶行舟的袖角。
  他垂眸注视着叶行舟的眼睛,认真又专注,说出来的话语确是斟酌再三后,还能听出来的犹豫。
  “陪我走会,……可以吗?”
  孟枳捻紧那片衣角,又补了一句,“拒绝……也没关系。”
  话语里,藏匿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寻求。
  他的身后,还有向修远,还有梅忧,还有柳归岸,还有颜芩……还有一个又一个衍天宗人的面孔。
  叶行舟轻声回答,“好。”
  孟枳暗暗松了口气,他尽量与叶行舟持平脚步。
  这一次,他的步伐总是落后叶行舟半步,一步,两步。
  而今叶行舟的修为,他摸不到底,即便收敛了威压,他还是总有几分……
  难以言说的自卑。
  直到,叶行舟放慢了脚步。
  孟枳收敛眸中的思绪,抬起眼眸。
  四目相撞时,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他脑袋。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孟枳咬住唇肉,半晌后才忍住眼眶的酸涩。
  “你……在难过。”
  就像三年前的他一样难过。
  他不想,不想看着叶行舟这般痛苦,万语汇聚于口,浅短的时间不够言尽。
  孟枳缓平情绪,抬眸望着新学堂的屋顶。
  他偏头对叶行舟说,“要上去坐坐吗?”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还记得,当初的承诺。”
  孟枳指的是当年年少心性,放出的狂言:若叶行舟真是符箓师,日后炸一座学堂他就修一座。(12章)
  如今,叶行舟真是符箓师,很厉害很厉害的符箓师。
  叶行舟看了他半晌,轻轻嗯一声,脚尖一踮,跃上瓦舍。
  两人坐在瓦舍顶,地下喧闹的人群来往打闹的弟子是那般鲜活。
  两人静静坐着,直到叶行舟开口说话。
  “我在想。”
  “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孟枳侧眸,想都没有想便给出答案,“当初的你认为是正确的,那就是正确的。”
  现在看当初,看过去,看幼时,每一个人都犯过错。
  但只要那个时候认为是正确的,那就是正确的,不要用过去的答案来消耗现在的自己。
  一缕墨发顺风,划过脸颊。
  孟枳指尖轻颤,取出护腕下叶行舟的发带,倾斜身体,拢起披散的墨发,将发带稳稳挽住发丝。
  他记得叶行舟最初连挽发都挽不好。(6章)
  那时候,他就该发现端倪了,叶行舟不是这里的人,所以连挽发都挽不好。
  今日听到的一切,让他茫然了一次又一次。
  思绪及此,被声音打断。
  “小师弟,你何时这般会安慰人了。”叶行舟笑了一下。
  孟枳眸色认真,“如果在你身边这么久,什么都没学到,那我真是蠢人了。”
  “叶行舟。”
  孟枳指尖勾住叶行舟的衣角,轻轻扯了一下,“你……”
  叶行舟接过话,“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孟枳看了叶行舟片刻,把腰间的玉坠取下。
  “它能换钱吗?换你那里的钱。”
  叶行舟一愣,“当然,能换很多很多。”
  孟枳垂下眸,将玉佩放入叶行舟手里。
  “那,你换钱,好好生活。”
  他其实是想让叶行舟回家后,不要忘记他,不要忘记孟枳。
  可叶行舟在这里很不开心,记得倒是一种折磨,所以,孟枳最后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只让叶行舟好生生活。
  因为他记得,叶行舟以前很看重钱,很喜欢钱。
  现在孟枳没什么钱了,只能把玉佩留给叶行舟。
  至于平安锁。
  孟枳指腹抚过平安锁,这是叶行舟送他的,他想要留着。
  叶行舟听闻孟枳的话,看着手里色泽光润上等的吊坠,轻轻摇头。
  “小师弟送我的,肯定要好好收着。”
  孟枳抿唇,“可我更想你冷暖吃喝不愁。”
  叶行舟抬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我不愁吃喝的。”
  孟枳嗯一声,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根竹笛。
  叶行舟有些惊讶,“你会吹?”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吗?”孟枳炸毛,后知后觉语气太像当初的稚气,他咳嗽一声,改口道,“我娘以前教过我。”
  “她总说,树上的知了一直叫,我出生的时候也一直哭,她就吹笛子给我听。”
  “听久了,就记得了。”
  叶行舟听他讲述完,目光落在竹笛一头,缓缓念出那三个刻字。
  “孟知了?”
  孟枳一惊,抬手捂住字迹,他有些羞恼,用手肘给了叶行舟一下。
  这会他也不管叶行舟破不破碎了,肘击是一点不落。
  “什么孟知了?”
  “你在说什么?”
  叶行舟眨了一下眼,捂着被肘击的手肘又问。
  “是你的小名吗?”
  孟枳瞅了叶行舟一眼,才缓缓嗯一声。
  “知了一叫,我就哭,我娘就总叫我孟知了。”
  说完他也不看叶行舟的表情,兀自吹响竹笛。
  笛音清脆。
  音调缓和。
  孟枳指尖在笛孔上起起落落。
  直到一把剑横空刺来,声调急转,笛膜破。
  第505章 甚至,骗过了自己
  一道凌厉剑气毫无征兆袭来。
  孟枳顷刻起身,诛灭剑起手,挡住剑气。
  一道鬼气凭空成,将几人拖入隔离结界。
  然,看清剑气来源时,孟枳一愣。
  “向修远,你在干什么!”
  向修远手持苍青,悬空而起,身后是无数剑气。
  孟枳的发问他并未回答,而是运转剑气,毫不留情攻向二人。
  浓郁的鬼气形成结界,外面的人感知不到结界里发生的动静。
  孟枳扬剑,蓄积灵力抵挡剑气。
  向修远这般毫无征兆出手,孟枳不防怕伤到自个和叶行舟,防了又怕伤到向修远。
  “向修远?”
  孟枳又叫了一声,试图唤醒向修远理智。
  然向修远眸无半分波动,像被操控的人那般,继续蓄剑气。
  叶行舟眉心轻蹙,“他体内,有傀儡悬丝。”
  傀儡悬丝怎么有的叶行舟不知道,但这一幕被操纵的模样,明显是傀儡悬丝才能做到。
  向修远杀他,操纵悬丝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是暮流水动的手。
  向修远此刻挥出的剑法道道致命,暮流水还在执拗,执拗着除掉叶行舟。
  叶行舟垂眸。
  浓密鬼气后,一片玄色衣角隐现,一个人从浓雾中走来。
  一双上挑狐狸眼,半面彼岸花,肩头坐了一个呆呆萌萌的小木偶。
  他的指尖,缠绕一根丝线。
  丝线泛着银光,另一头正是连接向修远身体里的傀儡悬丝。
  那细长的指节轻轻一弹,剑气悉数散去,向修远垂下脑袋,像是没有线支撑的木偶,陷入沉睡。
  百戏松了口气,一步一步往前,脸颊的彼岸花在鬼气之中绽开,皮肤又恢复细腻光滑。
  丝线,也在缩短。
  最后,百戏轻轻一扯,那根银丝断裂。
  他看了叶行舟一眼,感知到浓厚的修为时,挑了挑眉。
  他又抬眸,状似无意扫过叶行舟的面容,见面色如常便歇了口气。
  还好至阳宗那段记忆没有恢复。
  “多亏你那件灵石衣。”百戏笑了一下,“虽然晚,但来了。”
  小木偶一见到叶行舟,就灵活爬下百戏衣袖,跳入叶行舟掌心狂蹭。
  行动比猴子还灵活,看来那件灵石衣帮了百戏很大忙。
  叶行舟掰开小木偶脑袋,百戏指尖又多了一根丝线。
  这一次,这根丝线是连接叶行舟丹田的,不是百戏种的那根,而是暮流水种下的。
  “要拔出来吗?”百戏问。
  “拔。”
  叶行舟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浓雾密集之地。
  他张口,话语听不出情绪。
  “出来。”
  片刻后,青伞先入眼。
  暮流水沉默的从黑雾之中现身,伞面压得很低,挡住了他的表情。
  两人隔十步。
  叶行舟对二人微微颔首,“百戏前辈,劳烦你带我向师兄和小师弟先出去。”
  百戏眨了一下眼睛,“好。”
  孟枳抿唇,想要说什么还是止住了,直到叶行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孟枳才扶起向修远,跟随百戏出了结界。
  剩下的,便是叶行舟和暮流水的事。
  两人这般间隔,谁也没先开口。
  直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拉扯力想要抽离叶行舟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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