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众臣全部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阁老和已经与陆烬轩私下做了交易的左都御史站起了身,回身看向同属清流的同僚们。他们与其他清流官员间宛如建起了无形之障,泾渭分明。
清流首领和清流最锋利的笔杆子刀站在了清流对面。
众人都懵了。可林良翰两人背叛了清流的事实已然清晰。
林阁老垂下头,颓然闭了下眼。
白禾从龙椅上起了身,向前三步,立在台阶之上,位于陆烬轩侧前方,俯视陛下众臣:二百三十年前,我朝高皇帝举事,边军入京,在这座皇宫里,高帝亲手杀了前朝末帝,将反对我朝政权的前朝旧臣下狱。同年在这和政殿里,高帝立后的圣旨之下,又拿下了一批反对高皇后执掌凤印的臣子。
血染污过皇宫,和政殿里亦曾人头滚滚。白禾回身望着腰背挺得笔直的陆烬轩,撩起衣摆款款下跪,臣无当年高皇后为帝征战之功,皇上对我之爱重、厚谊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亦难为报。可皇上本是圣君明主,不该为我一人视百官为仇寇,更甚是让这和政殿再次沾上百官的血。
白禾俯首下拜。
林阁老和左都御史赶紧也跪下附和:皇后仁德,请皇上宽恕百官!
刚才还恨不得一口咬死白禾的臣子中一些人神情缓和,心思动摇。
他们这样大声反对,白侍君还肯给他们求情?
陆烬轩沉默地起身,顺着来时的路兀自离开。
所有人呆住。
第126章
白禾及众臣仍跪着, 皇上一声不吭离去,元红只来得及瞄他一眼就慌慌张张跟上去。
这皇上是何意?
不知道啊。
怎么没宣布散朝?侍卫也没撤。
众人的议论声渐起,由窸窸窣窣到叽叽喳喳, 然后被一阵沉闷的关门声压过。大家疑惑扭头, 竟看见和政殿大门正在慢慢闭合。
披坚执锐的侍卫们如同陶俑,沉默而坚定的守在群臣周围, 眼里寒光灼烁, 手皆按于刀柄, 那血腥的屠刀仿佛随时要出鞘。
皇、皇上不会真的要
他们要真敢动手,我就跟他们拼了!
有人悲观, 有人热血上头。还有人大声喊, 罗阁老!您老说句话啊!
大启不设丞相, 内阁首辅随着内阁的权力扩大渐渐替代了百官之首的地位, 人称外相。如今的罗乐不单执掌内阁, 且是兵部尚书, 武官也要看一看他眼色。
罗乐缓缓撑着膝盖爬起来, 一双眼却盯着仍旧俯首在龙椅前的白禾。
首辅如此一起来,其他早就跪不住了的官员也纷纷起身。次辅与左都御史这两个提前做了二五仔的大臣爬起来,望着陛上的白禾高声称:皇后殿下!
既然已经选边站位,在这一役没出结果前, 他们唯有坚定的站下去。否则中途改换站队,便是首鼠两端。那样的人一定是在权力斗争中最先被双方搞死的。
有所准备的左都御史口称:我朝初年,高皇帝立后时曾下旨昭告,高皇后非女子,不可称娘娘,令下称为殿下。今日皇上欲立白侍君为后,臣等应称殿下。殿下, 还请殿下示下,皇上如此是何意思。
他给白禾递去话头,白禾终于起身,转而面对众臣,垂目俯视他们道:皇上如此便是发怒了。
一贯和稀泥的孟大人出人意表的站出来,请侍君去劝劝皇上息怒。毕竟这朝会还是得开下去啊!
部分在立后问题上毫无利益可言的官员立马点头。
是啊,谁当皇后对他们来说不重要,反正不管是男是女是人狗都轮不到他们家的。重要的是,好好来上个朝,怎么就沦落到被困和政殿,有生命危险的地步呢?!
皇上乾纲独断,我适才为诸位求情,已经惹怒皇上。白禾微微偏头,眼眶发红,神情低落,皇上径直离去,未与我说半个字,也是在生我的气
众人见到他这幅黯然神伤的神情,一肚子话顿时噎在嗓子里。
好、好像是这回事。
唉。林阁老唉声叹气,转头间与左都御史对上视线,互相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光。
他们现在的首要目标应是说服百官认可白禾这位新皇后。
林阁老今日之举,在清流那里基本等于判了死刑。他这个清流首领的声誉扫地,清流官员必不会再听之言。但左都御史还有转圜的余地。
向来以正直、敢谏著称的左都御史能够高举祖宗之法来为自己今天的反常之举开脱。
左都御史环视众臣:诸位,老夫实在不明白,大家为何反对皇上立后?
这一问就像点燃了炮仗桶。
为何不反对?!
以男子为后,岂不是要民间争相效仿,待男风盛行,阴阳失调,是要令我朝自我阉割,家家断子绝孙?!
且不谈传宗接代之事,毕竟民间百姓可纳妾生子,不一定断绝香火。可皇后是什么?一国之母!男人怎么当一国之母?皇上是不会下蛋的公鸡,那太子是什么?太子储君可是社稷之本,是国本!
后面说话的这位是御史,说话可真难听,但也尤其直白,直戳痛处。
左都御史当场喷回去:地之主为社,五谷之长为稷。我只知无知无欲、踏实本分方为社稷之本。也读过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怎么?太子是能让地里生五谷,还是能让天下臣民安分踏实?!何况当年高皇后薨后,高皇帝一生不再娶纳妃,终生无子,我大启的江山社稷何曾动摇过?!如今皇上膝下已有数子,诸位还担心子嗣的问题?
左都御史火力全开,无差别扫射:我看有的人不是担心国本,是担心不能在储君之事上牟利,有人是要掺和争储啊!
方大人!
此言简直、简直是!
群臣吵了起来,脾气不好或者说是被戳中心思的人甚至冲上来要动手打人。
然而骚乱刚起,就听奇怪的响动,原本如陶俑一样不动如山的侍卫们齐齐踏步向前。
众臣:!
做什么?林阁老趁乱大喝,你们敢动朝廷命官!
啊、啊啊!
离侍卫较近的大臣吓得拼命往同僚背后挤,所有人都受了惊吓,有武官立刻挺身上前,做出要与侍卫一搏的姿态。
住手啊!左都御史一把拉住林阁老,扯着他往外围退。这可是和政殿,不能动武啊!
林阁老:
不愧是老御史了,拱火功力一流。
这下好,群臣真的和侍卫打起来了。
阁老快走!几个武官护住罗乐,将年迈的不经打的罗阁老和其他一些老大臣送出混战圈。
罗阁老眼睁睁看着场面失控,不由转头看向立于高处的白禾。
白禾居高临下,看着这场大启真人格斗。
罗阁老心里忽然意识到,他们这位年轻的君父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可怕。
今日这一局,饶是文武百官反对的声音再大也无济于事了。从立后圣旨被宣读时起,百官就已丧失了主动权和先机。
白禾从袖中取出一枚短哨吹响,尖锐的鸣镝声仿佛给正在搏斗的双方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望向他。
够了。白禾抬手,侍卫司,退下!
侍卫们齐刷刷应是!然后脱离与群臣的接触,全部退到大殿四周。
众位大人本是朝廷命官,是我朝之栋梁,却在和政殿里赤膊肉搏,成何体统!白禾蹙着眉道,我现在便去请皇上回来上朝,还请大人们趁此时间好好收拾一番,勿要再御前失议。
鼻青脸肿、衣衫凌乱的众人像缩着脖子的鹌鹑一样不说话,脑子转得快的人已经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白侍君一声令下就能令侍卫退下?
白禾走下台阶,刚要通过皇帝出入大殿的通道离开,就见龙袍冕旒的帝王回到了和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