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公子当心!凌云连忙张开手臂把住车厢门两边。福禄惊慌失措从土匪刀前逃回后头,跑到白禾车前就见这一幕,吓得魂都要飞了,比他自己直面土匪的刀尖更恐怖。
毕竟死在土匪刀下,死就死了,只死他一个。白禾要是死在这里,他的家人怕不是都要被翻出来,给皇上一个交代。
白禾在车厢里晕头转向,险些滚落出来。
遭了!前面隘口也有土匪埋伏,有人从那边过来!侍卫突然大喊。
刚扶稳厢壁忍下呕吐感的白禾闻言如听惊雷,心口发紧。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没了即使是对死亡的恐惧。
他不是没死过,前世他选择自杀,今生如果没有遇见陆烬轩,他大概也活不长。
我们押的是朝廷的赈灾银!官银你们也敢劫?!眼看抵抗不住,官差震声大喝,试图震慑土匪。
土匪打劫多半是碰百姓、富商。主动劫官府队伍,尤其是劫官银,那多半是嫌命长。
土匪多是按循规蹈矩活不下去的人落草为寇,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活路,就是嫌命不长才去做的,怎会来抢劫官银呢?
官银不同别的东西,它是按特定规格熔铸,底部打着官制款的。朝廷把银子发到聂州,得聂州接收的官员在当地重新熔铸成碎银或别的样子再使用。官银不许流通,防的就是有人劫银。抓到拿着官银的人,概不论因,杀头完事。
官差一喊完,杀得起劲的土匪确实大部分人都有所迟疑,随即就听一人大喊:朝廷的赈灾银几十真正到过老百姓手里!杀他娘的狗官!那边马车里有个小白脸,定是押这趟的狗官!杀了狗官,银子咱们自己搬到灾民面前!
如此极具煽动性的话顿时激励了所有土匪,大伙更加卖力拼命,带着千百年来黎民百姓对每一个王朝的怒气。
圣人书不断教育读书人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每个王朝都在教化她的百姓做个顺民。
但愤怒依然存在!
愤怒始终存在!
它们是推翻王朝的星星之火,终可燎原!
土匪的注意力一下转向白禾的马车,打倒官差后他们在试图向马车进攻。
人高马大手持钢刀的侍卫没能使他们退却。
白禾再次掀开车帘,勇敢地探出身来,紧盯着这些持刀抢劫,嘴里喊着杀狗官的匪寇。
他与他们互视对方为仇雠。
这下侍卫不得不与土匪正面对抗了,身强体健的皇宫侍卫外表看着强于匪寇,真短兵相交时,侍卫们却占不到优势。
保护公子先走!福禄一咕噜滚上马车,他不敢躲进车厢与主子挤,只能缩在控着缰绳赶车的侍卫身边,脑袋脖子缩在一起,他要是有壳,肯定得缩进壳里。
白禾要紧了牙,直视着这一切,暴力与敌对。
乱民、匪寇作乱从来只在朝会上大臣们的嘴里。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土匪,见到土匪抢劫与官府作对。
震撼吗?
不,这种时刻他脑子里并没有工夫去思考什么,他只能全凭直觉,本能的抓紧了他能够握在手中的武器一把从侍卫司要来的侍卫佩刀。
皇帝如何?百姓如何?土匪又如何?
只要是人,被刀砍了会死。
死亡如此公平,它终将降临每一个人。
朝廷的官差不能因为他们受朝廷役使就天然比土匪厉害,他们会在搏杀中落于下风。皇宫侍卫也不会因为他们是比差役更高级的武官而比专为押运的官差更强。甚至论起实战经验,官差强于侍卫。
狗官哪里走!
一个土匪大喊大叫着冲撞向侍卫,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侍卫,以博取突破侍卫人墙的机会。这般不要命的拼杀使在京城有一份体面工作的侍卫心生怯意。
侍卫不是不能打,他们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皇帝拿来当保命符的护卫。只是土匪能为杀狗官拼命,他们能为保护主子拼命吗?
能的吧?
护主不力也可以杀头呀。横竖是死。
保护公子!保护公子!福禄躲在侍卫身后头也不敢冒,却扯着嗓子大喊。
如果死罪杀头就能震慑住人,怎么还会有狗官呢?
侍卫会畏惧时候追责的杀头惩罚,当然同时也会畏惧土匪的砍刀。
皇帝追责能杀死他们,眼前的土匪也能杀死他们。区别只在于是否牵连亲人。
恐惧死亡是人类本能,是生物与心理上的双重反应。
凌云和锦衣卫亦拔了刀,迎上匪寇的刀锋。
好在土匪说到底是一群落草的庶民,是乌合之众,杀人靠的是逞凶斗狠的狠劲儿,侍卫在营里受过训练,并不是打起来没什么章法的土匪能瞬间冲垮的。
只要侍卫能抵挡一下,哪怕是组成人墙堵在前头,能让白禾的车趁机跑掉就行了。
侍卫的受伤、死亡从不在上位者考虑内。至少在受元红指派,代表着司礼监、宫中势力的福禄的思维里是这样。
驾车侍卫急得满头大汗,总算把马拉拽着,马车调头,他扬鞭抽马,同一时刻,一道宛如鞭炮炸响的声音从隘口方向传来。
白禾惊了一跳,手抓着车窗,扭身探头张望。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骑踏水破风而来,他袖口绑缚手,裤脚绑腿,锦衣卫里有个人眼神特别好,隔着距离就瞧见那模样有点像军中护甲。
不是土匪!锦衣卫欣喜若狂,大声喊着以鼓士气,是军队!
说军队纯属瞎扯恫吓土匪了,明明只看得见一人一马。
土匪先是不信,打斗中抽空撇头,大笑道:兄弟们别怕!就一个人!俺去拦他!
这人猛然用力,逼退对手后就往那头跑。
拿砍刀怎么拦骑兵?
土匪哪管那么多,他们只听过一句俗话,射人先射马。
所以上去砍马腿子准没错!
土匪果断冲将上去,策马而来的人脚踩马镫,左手握缰绳。随着马儿的高速奔跑,转眼到了近前。
马上的人抬起右手,单手举枪扣扳机。
土匪胸口中枪,大约是击中了心脏,血从胸口流出来,人也倒下了。
人倒在地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没吐出清晰完整的字,人就没了意识。
这一抬手震撼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缠斗中的双方。
是火枪!有见识的官差狠狠抹了把脸,擦掉混合着血、汗与泥水的污渍。
随着他话音落下,还活着、站着的差役尽皆松了口气。
因为他们都知道,火枪一物只有军中有,能拿着火枪在军营外使的一定是高级将领。
少说得是个将军吧?
是皇好像是爷!眼神好的锦衣卫和侍卫人已经傻了。
是他们临死出了幻象吗?
他们是不是看见皇上如话本里的天神降临一般策马飞奔而来,而且抬手就打死一个土匪?
嘶
还、还好吧?
皇上确实喜欢骑马射猎啊,就跟皇上喜欢美人一样。
就是这场面有点好像应该是他们去救驾保护皇帝,而不是皇帝仿佛救驾一样朝他们奔来吧?
白禾半个上身都探出了车厢。
停车!白禾按捺不了,不顾马车在奔驰,想要冲出车门下车,被福禄死命拦住。
公子别乱来!等车停下啊!
是你们爷来了!一直表现得镇定的白禾急切冲外喊。
驾车是侍卫惊疑不定,催促身边的小太监:赶紧看是不是爷!
福禄是御前伺候的太监,他就是元红受杖时借在御前时帮元红告状的那小太监。之后白禾被慧妃设局,跟着白禾去后宫时一路上提灯的太监也是他。
他自然认得皇帝的模样,被侍卫如此一吼,他不得不伸长脖子,把脑袋伸出去向后瞅。
侍卫抽空也扭头去瞥:是咱爷吗?
福禄没回应,白禾倒是斩钉截铁: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