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何大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情绪表露在脸上,但不论白禾还是侍卫均不说话,他按捺着再走出十多米远就再忍不了了。
白侍君,出宫的路本官熟悉,便请侍君留步。何大人试图劝阻白禾。
皇上命我送大人。白禾扯起皇命压人,不妨再走走。
何大人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这么走。
又走了一段,回头已然看不见寝宫,白禾这才说及正事:何大人,皇上并非无情,然君心难测。您在朝为官,应当比我懂。
何大人惊讶又困惑地看向他:侍君有话不妨直说。
白禾沉默几息才道:皇上钦审何公子的供状大人看过,何寄文口口声声爱慕皇上自愿入宫,却连日期都记错了。您觉得皇上是昏聩愚昧,还是心如明镜?
何大人脸色一沉,停下步子转身盯着白禾,本是下意识发火,要摆出官威压人,结果脖子扭大了余光瞟见跟在白禾身后的侍卫
纵横官场多年的吏部侍郎瞬间压下情绪,如喝水一般自然道:圣明无过皇上。
对于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官场老油条,白禾见怪不怪了,大人口才甚佳,能为何寄文辩白。可欺君之罪自古由圣心裁断。您以为皇上是信了何寄文的一腔真情,还是皇上宽仁于是法外开恩?
饶是何大人脸皮再厚,这个问题他也不能答是皇上相信何寄文的真心。而后一个答案是绝对不能选的,它与认罪无异。
对于这样的问题,便不能做选择。
我儿寄文待皇上痴心一片!何大人以袖抹眼,他如今绝食明志,若皇上不肯垂怜,也不知他还能活几日。
何大人,您知道皇上近日将宫里多少人下了诏狱么?
何侍郎一愣。
原侍卫司都指挥使公冶启被罢官下狱他是知道的,他以为白禾指的是这件事,但这和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慧妃如今仍在诏狱里未出。白禾说,何公子能以金赎罪实乃皇上法外开恩。若是纠缠不休惹得圣心不悦,追究下去大人口才甚佳,能驳掉何寄文欺君之罪,那御前行贿,贿赂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罪行可是人证物证俱全。贿赂宫人不算什么,可令公子的手可是塞向了司礼监。
何大人遽然色变。
贿赂司礼监?!
这是他不曾听说的!
那份供状里根本没有问贿赂的事!他只听说贿赂了宫人!
贿赂宫人可辨称打赏下人,贿赂司礼监还他妈是二把手那性质完全不一样!贿赂秉笔太监跟贿赂朝廷命官有何区别!!
眼看对方变脸,白禾不再揪着不放,话锋一转说道:皇上说余下的赎金不必给了。
说完他停顿了下,假称圣意:一别两宽,望何公子珍重。
然后他抬手向何大人作礼,便送到此处,告辞。
官场上的人说话讲究一个点到即止,白禾上辈子见识过,这会儿模仿着做。
侍君留步!反倒是何大人急于给个准话,请白侍君转呈皇上,臣定好生劝导寄文,必不再令皇上烦扰。臣及臣子叩谢皇恩!
第56章
白禾回到寝殿时, 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罗阁老没能掩盖住情绪,正皱眉觑着陆烬轩。
陆烬轩没在榻前,而是坐在一旁的桌案后喝水陆烬轩不喜欢喝茶, 寝宫里便常备白水。
皇上。白禾略一犹豫, 终究是走向了陆烬轩身边。
陆烬轩大约是不需要他的,可他除了来到陆烬轩身边又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呢?
他做过十四年皇帝, 却连议政的权利都没有。至少在这个男人身侧他可以发表意见, 他的声音会被对方听见, 被大臣听见。
陆烬轩点了点旁边的椅子示意白禾坐。
白禾回头瞄了眼罗阁老,没有坐。皇上与阁老是在议政?
陆烬轩放下杯子:嗯。
罗阁老瞄眼白禾, 故意缓声说:皇上, 灾情如火啊
陆烬轩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份奏报。白禾目光扫去, 发现这是一份聂州急递。
白禾死而复生于这个世界的第二天, 也是罗阁老进宫呈报了另一份聂州急递。
陆烬轩屈指在奏报上敲了敲, 示意白禾看。
白禾用余光注意着罗阁老, 果真拿起奏报拆开阅览。
聂州连下一月大雨, 致白澜江泛滥,三个县被淹,共十一个县上报灾情,逾八十万人受灾。
这份六百里加急的急递写得十分简练, 白禾念出其上内容,短短几十字,却是触目惊心。
白禾从未亲眼见过什么是灾,上辈子的朝堂他旁观过大臣处理,通常是放款赈灾、安抚灾民、以工贷赈几步走。只不过灾情年年有,赈灾终究不足以安抚百姓,于是灾民变暴民, 成为义军,最终将他的国家推向末路。
然而白禾环顾一望,他没从陆烬轩或内阁首辅脸上看出丝毫焦急、忧心之色。
上回罗阁老来送聂州急递时白禾已向陆烬轩解释过赈灾及安抚灾民的紧要性。是以他不明白陆烬轩此时此刻为何能四平八稳坐在这里喝茶。
陆烬轩一点不担心聂州灾情吗?
皇上白禾走近御座,悄悄伸手去拉陆烬轩衣服。上回阁老说国库空虚,尽数拨款聂州赈灾必然不行,然救灾救急,可否尽量多拨?不足部分或许可在民间募集。京城富庶,京中富户多如春笋。
罗阁老再次抬眼瞥了下白禾。心道这位差一点能被点为探花的白侍君若未入后宫,倒是能放进六部历练两年,再外放地方做个知府这是个做事实的人。
陆烬轩却嗤笑一声,又点点旁边的椅子:来,坐下说。
白禾被他的态度弄得茫然,只得坐下。
一张长条桌案,后方并排坐着皇帝与宠妃两人,要是沈太傅没走,瞧见这场面怕是又要骂昏君。罗阁老却不然,他与清流不同,他能够从皇帝手里获取权力的原因是他揣测上意,始终顺从皇帝的心意。
已经死掉的那个真皇帝贪图享乐,喜好美色,不爱理政。罗阁老及其党羽就勤奋做事,将前朝的事处理得妥妥当当,无需皇帝操一分心,令皇帝能无后顾之忧地去享乐。
皇帝为了一直过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就会一直将权力交给罗党,并且越来越倚重依赖他们。
所以罗阁老不会阻碍陆烬轩去宠爱妃嫔,不会阻止他为了区区一个侍君做不算太出格的事。除非此事将侵、犯到罗党的利益:譬如立后,分薄罗党权力。
至于让白禾参政这件事上次在内阁直庐已经争过了。
小白,朕打算给你封号。陆烬轩语出惊人。
白禾怔然望着他,而后又下意识去瞧罗阁老。
罗阁老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头微微低着,从白禾这个方位去看看不清其表情。
白禾咬了下唇:皇上,臣是男子,不适用后妃封号。
陆烬轩抓住他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别说话。给予朕的夫人封号是皇室的事吧,内阁的职责是治理国家,内阁也管朕的家事吗?
皇上何出此言?罗阁老讶然道,内阁不过是辅佐皇上您、给您出主意的。皇上的家事自该由宗室裁断。此事皇上应召皇室宗亲入宫商议,内阁确不该管。何况皇上以政事相挟
朕上次让你们出议案,东西呢?陆烬轩说。
他与罗阁老一人一言,说得白禾满头雾水。
回皇上,内阁刚商讨出一个向聂州拨付八十万两以备应对灾情的方案,户部仍在核算,然聂州六百里急递今日到京,白澜江已经泛滥,聂州十一个县受灾。情势变化过快,这方案是用不上了。罗阁老说。
那就是没有。陆烬轩又笑了声,做个交易吧首辅。聂州的问题朕亲自处理,骂名朕来背。只要你们能给白禾一个高贵的封号、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