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侍卫离开不久,宫人来报康王入宫求见。
陆烬轩猜到对方来意肯定和白禾大哥有关,但他拒绝了对方见面的请求,只拿一句府尹衙门会秉公办案敷衍回应。
春天的阳光很好,温暖又不至于过分炽烈。侍卫离开后陆烬轩就搬出他的躺椅在庭中躺下,晒着太阳等白禾开门。
陆烬轩认为双方冷静一下比较好,又怕白禾觉得他不在乎,折中一下就变成了这样。
然而一直等到吃午饭侧殿那扇门始终没有开启,连窗户都没开。
陆元帅几时这样吃过闭门羹?任他有一肚子的脾气手段他也没法对小百合使,在嘱咐宫人通知邓义回宫后立即来见他之后,陆烬轩回寝殿去睡觉了。
前一日还恩恩爱爱的两位主子突然闹矛盾,今天一早才收过礼物的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些在寝宫当差的宫人大多是伺候过真皇帝的,真正的皇帝是如何喜怒无常他们深有体会。他们不明真相,在他们看来便是白禾一入宫就得了圣宠,为了白禾以前脾气十分不好的皇上收敛了很多,待下宽仁了,也不再乱撒气。
白禾更是与宫里的娘娘截然不同,白禾虽然总是冷着一张脸,但从不对宫人颐指气使。亦不像之前受宠过的何侍君那样看着像君子,其实心高气傲,总摆着副瞧不上下人的架子。
白禾出宫一趟还会给大家带礼物呢!
宫人们其实打心底喜欢白禾这样的主子。
是以眼见他对皇上置气,大家心里是为他忧虑的,深怕他惹怒皇帝从此失宠。
趁着为白禾摆膳的时机,原为紫宸宫掌事宫女的大宫女向白禾一福身道:请侍君恕奴婢多嘴,皇上未用午膳便去睡了,奴婢们担心皇上龙体却不敢劝说,皇上九五之尊,也不能听奴仆的话。但侍君不同。还请侍君去劝一劝。
对着精致美食全无食欲的白禾缓缓抬起眼,无甚感情的平静说:皇上非是无知稚童,他若不吃便是不愿,九五之尊连用个膳都要受人管么。
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正在摆盘的宫女险些手抖没端住盘子。
大宫女立刻跪下认错:是奴婢说错话了,请侍君饶恕!
白禾摆摆手,食不知味的安静用完午膳,接着继续把自己独自关在屋里。
等收到消息的邓义赶回宫时,两人已大半日没见面、没说过话。邓义火急火燎来寝宫面圣,陆烬轩正坐在桌案后头画画。
黑色与朱红的墨被大片大片涂抹在薄薄的宣纸上,黑与红碰撞、侵染,彻底覆盖了早上白禾和他留下的字迹。
邓义来到近前,大着胆子往桌上一瞥,眼睛仿佛收到污染,只看到一张张涂满墨的废纸。
看不懂。
皇上?邓义小心翼翼出声。
陆烬轩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说:一个月三千两,白禾到司礼监跟你学,先学三个月。
邓义惊得嗓子差点劈叉,本就尖细的声音显得刺耳:学、学什么?!
陆烬轩抬眼,充满压迫感的目光落在邓义脸上:司礼监做什么,他就学什么。
邓义登时惊出冷汗,跪了下来:皇上司礼监全是奴婢这样的阉人,侍君金贵之躯怎可
陆烬轩打断他:一个月五千。朕的意思是这钱只付给你一个人。
这是钱不钱的事吗?
让后宫妃嫔去司礼监跟太监学处理政务,他们皇上决定名留青史啦?
这几天才看出点明君相,怎么一跟侍君闹别扭就打回原形?!
请皇上三
一万。去找侍君拿钱,明天开始上课。陆烬轩强势道,这是命令。
邓义只得俯首:奴婢遵旨。
陆烬轩放下笔,对着满桌画作叹气。
把小白送去培训班,他就没时间来给自己上课了吧?
一门课还不够,白禾这么聪明,可以多报几门。
陆烬轩思忖着喊住正要退下的邓义:朕能不能请沈少傅来给小白上课?能教皇子读书的人应该很厉害吧,他擅长什么?能教小白吗?
好不容易安抚住心脏的邓义汗如雨下:回皇上,沈少傅素有才名,又得沈太傅真传,才高八斗,无论诗赋、策论皆是上乘。但他名为太子少傅,能教皇子,断不能单独教导侍君。内阁及外朝诸臣绝不会认可。
陆烬轩想了想,那这样,让已经到年龄的皇子都去跟沈少傅读书,小白就跟皇子一起,上午去少傅那儿,下午去司礼监。给你的钱不变,还是一万。沈少傅那给三千。
这回邓义非常自觉和配合:谨遵圣旨。
为了给白禾报班,陆烬轩竟然就这样随意地将一件引得四妃明争暗斗的事处理了。
邓义带着圣上口谕敲开侧殿的门,本以为白侍君会不满或是别的反应,谁料白禾听完就安静顺从的掏钱。由于陆烬轩没有指明在沈少傅那里读多久的书,白禾就按给邓义的份拿出了三个月的钱。
邓义见他一次性拿出三万三千两银票,心道白家不是什么上好门第,这钱必然是皇上给的。稍作迟疑,他终是在白禾多了嘴。
在沈少傅名下读书的名额难得。后宫娘娘们想为皇子争这个与太子少傅的师徒之名,为的是什么侍君应当也清楚。可这个名头于侍君无用。如今皇上为了您一气儿让所有皇子都去随沈少傅读书了,娘娘们和一些人的谋算便落空了。
司礼监里皆是奴婢这般阉人,奴婢们能进司礼监全凭皇上一句话。您来司礼监自然没什么,没哪个奴婢敢置喙。可您去国子监随少傅读书恐怕没那么顺当。邓义向白禾躬身一礼,许多东西便隐没在未尽之语中。
前朝后宫局势将因白禾而牵动,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真正起因是皇上要给宠妃报培训班。
邓义特意回司礼监起草了一封圣旨,工工整整盖上玉玺大印,然后带着九千两白银的银票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前往沈府传旨。
翌日,多道消息传遍朝野,虽然仍旧是不用上朝的一天,但一大早,内阁首辅罗乐、吏部侍郎何源以及兼礼部尚书的太傅沈博然就在宫门外头请求觐见。
听到宫人通报之后,陆烬轩同时会见三人,并让人去通知白禾来寝殿。
陆烬轩以为经过一天一夜的冷静,加上昨天白禾给邓义钱给得特别痛快,肯定是消气了。结果白禾人是乖乖来了,表情却冷淡得仿若陌生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黯淡无光,麻木无神。
陆烬轩愣了。
可一大早就跑上门找事儿的大臣们没给时间,加起来快两百岁的三个人不知为什么腿脚麻利得不行,没一会儿就从宫门到了寝宫。
三位大臣各自怀揣着心思齐齐给陆烬轩行礼。
然后三个人同时望着皇帝不说话了。
陆烬轩仗着伤没依旧坐在榻上面见大臣,白禾则像尊瓷雕娃娃坐在一旁的书桌后。
皇帝不说话,大臣不说话,宫人们更不敢说话,一群人便彼此观望着沉默。
陆烬轩突然笑了,打破沉默:三位没话说不如回去。
罗阁老原来在御前有设座的特权,今天不知是不是皇上忘记了,直到陆烬轩开口也没见宫人搬椅子来给他。罗阁老的政治嗅觉何其敏锐,立即装聋作哑,做出臣子老矣的模样。
何大人官位虽远不如在场另外两位大人,然其能在原吏部尚书高老后力压另一位侍郎掌控吏部大权,他是听得懂官场的话的。
所谓枪打出头鸟,何侍郎默默闭紧嘴,低眉顺眼的样子仿佛在说他官最小,轮不着他先开口。
沈老太傅年近七旬,白发苍苍,比成天装老的罗阁老大了好几岁,是真真正正的年已老迈。沈太傅一辈子醉心钻研学问,曾教过当今皇帝读书,与今上有近二十年的师徒之谊。念及其年老体衰,去年由内阁建议,使其补礼部尚书缺,领太傅和尚书两份官职的俸禄养老。
是以沈太傅如今岁有高官厚禄,却无论后宫前朝都没想过送皇子去跟他读书。因为沈太傅只有虚名,而无实权,与其从动他的脑筋,不如直接找他孙子沈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