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就导致了陆烬轩对皇帝这种身份的不以为然,乃至对大启皇权的误判。
  至少直他始终不明白嫁给皇帝对于一个即将走入仕途的读书人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更何况其中还有性别的问题。
  在启国,男子雌伏他人总归是违背伦常、上不得台面的。哪怕王公贵族中男风兴盛,连皇帝都不避讳召侍君。
  原白禾的绝望源于他对强权的无力。死不是消极抵抗,恰恰相反,这是他这样的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最激烈的反抗。
  白禾对于陆烬轩这番言行感到不明所以。接着他就看到陆烬轩重新掀开床板,并将皇帝的尸体搬了出来。
  白禾脸色煞白地站在窗前,不自觉攥紧了手里一直忘了放下的书册,心中深深的疑惑,想象不到陆烬轩这是要做什么。
  陆烬轩先是扒掉了尸体上一看就不易燃的佩饰,例如腰佩头冠,将它们扔在脚踏旁,再剪下一块衣料,拿到一旁灯火上头,边点燃边问:他的衣服都是可燃的吗?
  皇帝的衣服无不是蚕丝棉布所纺,遇火即燃,火舌霎时燃着布料,散发出些微臭味。
  白禾根据他点火烧布的行为理解了他的问题,忍着对尸体的恶心和惧怕着眼一扫,应当都是。
  陆烬轩转头看眼白禾,笑着说:害怕就别看,站到门口。
  嗯。白禾小声回应,小步快走地去到门边站着。但他没有听话到不看,反而睁大眼去看陆烬轩的举动。
  他看见陆烬轩将酒倾倒在皇帝尸体周围,浓烈的酒香顿时在殿内逸散,阵阵飘至门边,白禾猛然明白过来。
  陆烬轩打算将尸体烧毁!
  烈酒易点燃,白禾曾见过御医点酒烫针。
  即是说,陆烬轩在御医为他包扎时特意问了烈酒,说是用来清洗伤口,实际却是为了这会儿点火。
  陆烬轩只将酒倒在尸体旁边,然后向床铺被褥、床顶帷幔及殿内悬挂的绸布丝织物等易燃物上浸了些,把他特意要求御医留下的纱布扎束成长条浸润在剩下的酒液中,以作引燃物。
  这里的烈酒碍于工艺问题,酒精浓度必然不会太高,陆烬轩本也没指望酒精火焰的温度去烧毁一具尸体。他要的只是它易燃的特性,能够帮助他们在短时间内使屋内多处起火,使这把火烧得更旺盛些。
  陆烬轩真正看中的助燃剂是灯烛油大殿里点的是油灯。
  皇帝的寝殿宽敞华美,若要点亮整个空间,所需灯烛不少,此前陆烬轩在这里接受御医包扎处理伤口,必然是需要足够亮堂的环境的,宫人细心地给所有灯盏添了一遍灯油。
  陆烬轩一盏接一盏将灯油全部倾倒在尸体的脸、手和衣服上,怕它一会儿烧得不够好,甚至将尸体翻过来给背面也倒上了。
  油少了点,所以我特意要了酒。陆烬轩对这样的毁尸方法不太满意。
  但凡一会儿尸体表明烧得不够焦,别人就有可能辨认出他的真正身份,那么他们两人就危险了。
  可目前条件不充足,他只能选择火烧的方法。
  白禾此时看向陆烬轩的目光里带上了惊惧。
  这是他初次窥见陆烬轩的心机之深。
  这个男人在包扎伤口时便谋划到了毁尸的一步,并通过处理伤势获取了之后放火毁尸需要的物什。更可怕的是,陆烬轩善于利用手边已有的条件去达成目的。
  白禾不懂物理,不知道助燃剂、起火点,但他能从陆烬轩的举动里理解酒与灯油的关键性,进而察觉陆烬轩的心机。
  陆烬轩安排完助燃剂,又去床尾墙壁取下悬挂的一柄剑。
  能展示在皇帝寝宫中的剑自然是君王剑,是九五之尊的一种象征之物,这把剑堪堪出鞘,便见寒光凛凛,锋芒毕露,不负其君王剑的盛名。陆烬轩单手就可稳稳握住剑,他先是用浸了酒的纱布擦拭剑身,再在灯烛上炙烤点燃残留的酒液,紧接着手腕一转,左手拿剑,右手握住剑刃割破指掌,顿时血流如注。
  你!白禾惊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假装遇刺,他他指着尸体说,是刺客。
  对。弄伤自己的陆烬轩眉头都没皱一下,随后用受伤的右手握住剑柄,来到尸体前割破其颈侧。
  白禾明白了陆烬轩的思路,便顺着这条路去考虑,见状问:不需给刺客多留几个伤吗?
  陆烬轩回头看他,挑眉说:不错,你很有潜力。
  说着他抬起脚,在尸体胸部重重踩下,s级体质的陆烬轩一脚就踩断了尸体好几根肋骨。
  死亡好几个小时的尸体不会流血,伤口不会收缩,没有生活反应,尽管陆烬轩还不知道这里的刑侦技术在什么水平,他解释说,火会破坏尸体表明大部分痕迹,如果烧得够焦,烧伤会掩盖体表伤。没必要弄太多外伤。割断他颈动脉是以防万一,万一烧得不够充分,那里就是致命伤。打断他肋骨也是。骨折比较容易验出来。
  白禾没有从陆烬轩的话里学习反侦察技术,他只体味到此人之可怕。
  这是一个对尸体十分了解的人。
  正经人能懂这些?!
  陆烬轩瞥了眼窗户透进来的微亮的光线,对白禾说:从现在开始,不要动不要说话,装成害怕到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样子配合我。
  白禾原如死水一样的心悬了起来,他感觉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头像是揣了只兔子。他轻轻点头,全神贯注着,看陆烬轩打碎盛酒的容器,推倒没了灯油而熄灯的灯架,用剩余的燃着的灯火点燃引火布条,浸润烈酒的棉纱顷刻燃起火焰,火舌顺着棉条舔着了倾洒在尸体周围的酒液。下一瞬,浇了灯油的尸体表明燃起烈焰。
  房子里空气温度迅速攀升,陆烬轩拎着剑大步跑向白禾,弯腰一捞便把人横抱起来,之后抬脚踹开殿门,带着他跑出大殿。
  恰在此时,旭日东升,黎明到来。
  破晓的晖光穿透幽暗天幕,洒落大地,也落在陆烬轩的脸上。
  窝在他怀中的白禾仰起头,看见了这个初识的陌生人沐浴在温暖的晨光下,却锋芒无匹的模样。
  感受到白禾的目光,陆烬轩微微低头,垂眼回视他,锐利的目光中无意地透出微不可查的温柔:别怕。
  一句声量极轻的安抚,宛如此刻破晓之光,在一瞬间照进白禾心田。
  然而不等白禾意识到这一瞬的触动,陆烬轩已收回目光,抱着人奔向前殿。侍卫和宫人皆守在紫宸宫的大门外,需穿过前殿才是紫宸宫门。陆烬轩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终于惊动了宫门外的人。
  值守太监赶忙钻进前殿查看,结果打眼就瞧见皇上抱着侍君,手里抓着剑衣衫染血,当场吓得魂都没了,嘶声大喊:护驾啊!来人护驾!!
  侍卫应声而入,佩刀出鞘,气势汹汹。
  陆烬轩则在前殿的后门前停步,弯腰放下白禾,扔掉手里的剑,锐利的目光扫过急着救驾的几个侍卫,语气强势道:刺客在里面,已经死了。
  举着刀的侍卫们登时愣了,一脸拔刀四顾心茫然的懵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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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白禾与陆烬轩两个大活人站在殿门口,其中一个还是皇帝,谁敢绕过他们去内殿查看?而以紫宸宫的格局,从大门外到内只有穿过前殿一条路。
  陆烬轩故意堵门,为毁尸的火焰燃烧拖延时间。
  血、血皇上,我去叫御医!小太监们都快吓哭了,流着泪连滚带爬往外跑。
  他们哭的不是皇帝,是自己。
  在值守时皇帝遇刺且受了伤,他们是要人头落地的。而这一夜之间,皇帝已遇刺两回,也伤了两回。前一拨值守的太监已经拉进内廷慎刑司等候发落了。
  叫负责搜宫的人来见我。陆烬轩用命令的口吻对侍卫说。
  白禾低着头,听话地装作受惊的样子,牵着陆烬轩袖子,依赖在他身边,全程不吭声无有大动作。
  陆烬轩用没受伤的左手反手牵住白禾,以表现皇帝和皇帝他老婆的身份关系。
  此时的白禾低着脑袋,其实在思考一个问题。
  陆烬轩那一头不过寸长的短发是怎样让宫里人不怀疑他的?
  侍卫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归刀入鞘,职衔最高的一人站出来抱拳一礼,说道:回皇上,不知皇上问的是内廷还是侍卫司?
  陆烬轩:
  陆烬轩轻捏白禾的手。
  白禾:?
  白禾茫然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没能立刻得到帮助的陆烬轩只好回答侍卫:都是。
  侍卫觉得皇上的措辞有些古怪,但没有多想,俯首应是,回头手指点了两个侍卫,眼神示意他们分别去侍卫司与内廷传达上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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