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汲州营中,
关韶一口凉茶还未下肚,在听清手下前来禀报的内容后猛的呛住,咳得昏天暗地。
“大将军,您没事吧?”营帐外的亲卫听到动静冲进来关切询问道。
关韶摆摆手:“咳咳!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亲卫正欲离开却又被他喊住:“等等,谢沛回城了?”
亲卫垂眸:“应当刚回城。”
关韶眉头紧锁,桌子拍得砰砰响:“所以你们都知道他带兵出城了,非但不及时上报还帮他打掩护!”
亲卫头埋得更低:“属下并非不及时上报,只是谢校尉出城时并未说要去劫粮草。”
关韶气笑了:“老子是老了不是痴呆了,各个都说不知,倒是谢沛那帮手下带着粮草回来时开门开得积极,若是我不问,你小子是不是就打算帮他蒙混过去。”
亲卫弯腰:“属下惶恐。”
关韶顺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他手下的亲卫从十几岁便跟着自己,同他出生入死多年,说是亲如子侄也不为过。
帮谢沛蒙混他倒不至于,但知情缓报却是真的。
“罢了”他摆摆手:“你去将谢沛叫来,再去领十棍涨涨记性。”
“是!”亲卫得了令,偷偷咧了咧嘴,以为没人发现,结果被关韶看了个正着,又被骂了几句。
谢沛进营帐时,关韶仍在喝茶。
谢沛单膝跪地过了许久关韶也没发话让他起身。
他是故意的,这小子心气高,他有心晾晾他,让他趁这时机多放松。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关韶喝茶都喝饱了,谢沛依旧一动不动,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关韶看他那种死人脸就气不打一处,嘴上的燎泡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拿起壶给自己倒凉茶,倒了几下滴水未出,气得将壶重重搁回桌子。
随后看向单跪在地的谢沛:“你可知罪?”
谢沛面无表情:“末将惶恐。”
关韶:???你在惶恐什么?
不止嘴疼,这下太阳穴也气得突突跳。
这军营没法待了,如今一个两个的都反了天了,犯了错不知错,都跟私下商量好似的一个劲儿说惶恐。
关键人家说惶恐他忍了,谢沛顶着这态度说惶恐,他实在是忍不了。
营帐顿时再次陷入寂静。
关韶最终败下阵来,“起来吧。”
谢沛终于有了动作,起身站得笔直。
关韶没好气道:“说吧,为何不我同意,擅自带兵去劫南蛮人的粮草?”
“你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吗?你这是枉顾你手下那帮士兵的性命于不顾。”
谢沛静静挨骂,脸上未见丝毫波动。
关韶对他是又爱又恨,罚又舍不得,惜才是真惜才,也就是因为有心想好好培养他,今天这出才让他这般生气。
“我已经派人传信去京城,这几日粮草的事估计就有找落了。”
谢沛微微抬眸,语气淡淡道:“有人饿死了。”仿佛是在陈述一件窸窣平常的小事,但切在关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关韶不解:“我怎未听人禀报此时。”
谢沛:“此事不宜宣扬,未免造成恐慌,大夫对外谎称为疾病而亡。”
关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后才终于干巴巴开口:“此事做的对。”
责备的话再难启齿,关韶感觉身心乏力,瞬间像老苍老了十岁。
他长叹口气:“再等等吧,我已上书当今圣上,他定会体恤汲州军的不易,过不了多久朝廷定会运粮过来。”
谢沛嘴角为勾似是嘲弄:“还需多久。”
关韶有些激动:“我说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你怎能如此冥顽不宁,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他突然顿住,责备的话再难以启齿。
谢沛又做错了什么?断粮多日,连汲州城的粮铺都被他掏私包卖空了,可仍旧杯水车薪。
没人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不是拼死在战场上,而是活生生被饿死。
他扪心自问,若是回到而立之年,面对这样窝囊的处境,他会不会做出和谢沛一样的决定。
他想,应当是会的吧!
他当初之所以便瞧中了谢沛,不也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那股倔强的影子?
想到这,他只觉得浑身乏力,连腰杆也挺不直了,瞬间像老了十岁。
他深深地体会到自己是真的老了,冥顽不宁说的究竟是谢沛还是他自己,连他也分不清了。
眼看着谢沛在军中的越来越得人信服,连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卫在提前谢沛时话语间也多有敬佩。
他既欣慰又忍不住担忧,欣慰的是谢沛的成长速度太快了,平日在营中行为果断,在战场上能征惯战足智多谋,已然有日后成为名将的潜质。
忧愁的是,他无奈道:“作为一名士兵,服从就是他的天职。你的手下应该听你号令,而你也应该学会听我号令。”
谢沛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关韶立即补充:“你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可以,但你应当向我禀报,若是军中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岂不是乱套了。”
“行了,此事情有可原,便功过相抵。粮草我以已派人拉入主粮仓。给你们留了一担算作犒劳此次参与的士兵。今日之后,你们屯骑营的伙食便加五成。另外,此次战死的士兵你打算如何?”
谢沛正色:“已经将人在汲州郊外埋了。若能找到家人,便派发抚恤金,赋税减免。”
关韶欣慰点头:“是该如此。”
可惜临死前也未能让他们吃上一顿饱饭,这是他的失责。
谢沛刚踏入屯骑营,李正阳便凑了过来,“校尉大人,怎么样,大将军奖赏你了吗?”
谢沛被他拦住,脚下顿住,脸色不耐地应付道:“没有。”
谢沛扬长而去,李正阳站在原地惊讶,呐呐道:“不可能吧?”
孙侃:“什么不可能?”
李正阳:“咱们立了这么大功,难道没有奖赏?”
孙侃莫名其妙:“有啊,这不是刚传达下来,咱们营今晚可以吃顿饱饭了,而且今日之后伙食增加五成。”
李正阳:“我是说,额外的奖赏。”
孙侃恍然大悟:“你那个头快扔了吧!天气炎热我看很快就要生蛆了。”
李正阳不服气,刚要嚷嚷就被孙侃制止:“我劝你趁早歇了领功的心思。咱们这次出城行动事先并未上报大将军,他如今正在气头上,校尉大人都被训斥了。能不处罚咱们就不错了,今晚还有粟米饭吃,你就知足吧。”
李正阳听到谢沛刚被训了一顿,立马老实了。“难怪方才见我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原来是我触了他的霉头。”
孙侃:“……校尉大人几时见了你高兴过?”
……
“掌柜的,我替你把这四百两存钱庄了。”贺安乐呵呵地将银票递给祝明悦:“加上铺子前段时间存的那笔,如今有六百五十两了。”
祝明悦心情不错,伸出五个手指纠正他:“是五百两,头一次存的一百五十两,当初买酒楼用了。”
贺安想起来了,不好意思道:“最近太忙了,记性不太好。”
祝明悦特别理解他:“哪天都忙,再忙也得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必亲力亲为,别把身体累坏了。”
贺安笑了笑:“明月楼的钱掌柜虽有几分能力但毕竟不知根知底,实在让人不放心,只能先两头跑着,索性也不费事,等往后你找到值得信任的,我就可以撂挑子了。”
祝明悦不知该如何说,总之贺安比他这个掌柜的还要操心这些事,他又惯会偷懒,硬生生把人家逼成了劳模。
贺安把银票交了,也就没事了,临了又交代了他几句:“掌柜的,镇上这两天乱得很,听说是有朝廷命犯逃窜至甘州,京城来的官差正满城得搜寻。”
“竟还有此事?”祝明悦每日几乎到晌午吃过饭才慢悠悠趟到县里。因为明月楼地处汲州码头附近较为偏僻,他通常都会偷懒抄近道走一段乡野小径,然后沿着汲州河岸走到酒楼,因此错过了城里许多热闹。
贺安见他非但不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趣,生怕他想去凑热闹:“这可是朝廷命犯,一听便知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掌柜的你可千万莫要糊涂跑去凑热闹,万一真的碰上了可就危险了。”
祝明悦一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远离闹市乖乖走他的乡野小径去吧。
贺安话音刚落,明月楼外就响起一阵跑步声,随后便有身着官服的官差跨入明月楼大门。
祝明悦疑惑地看向贺安,贺安见此也是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