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谢沛倒是和他提起过回铺子里干活,被他拒绝了。
一来谢沛那会儿和二丫上山打猎,每月靠卖野味和动物皮毛都能卖上几两银子,遇到运气好的时候,还远远不止这些。他把人拘在饺子铺给他打下手,家里就少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来源。
二来谢沛和李正阳的职能撞了,像砍骨头剁肉馅运泔水这种事李正阳都能做,他现在就缺那么一个能分担贺安身上担子的。
他盯着贺安刚进铺子就忙成陀螺的身影叹了口气,是时候给饺子铺物色个伙计了。
他对人要求不高,不求和贺安一样做事细心面面俱到,只求别毛手毛脚,少吃点差错就行了。眼瞧着小贺安自从投奔了他累的几个月都不见长个了,实在让他心生愧疚。
大雪停了一阵到了夜里又开始下起来,贺安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色漆黑就举着油灯出发去铺子外扫雪,正好他心里有些疑惑不解借此机会说不定能探究一番。
第二日开门,祝明悦刚到铺子就被贺安拉住了,他眉头轻挑:“掌柜的,你猜怎么着,我今早看到扫雪的人了。”
“哦?是谁?”祝明悦和李正阳来了兴趣,纷纷看向他,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贺安神秘兮兮的:“我今早也过来扫雪了,结果被人捷足先登,我来时门前都被扫了大半了。”他又手指指后院的方向,“就那几个小孩。大的带着小的,不知到从哪搜罗的老树皮,个个蹲在地上铲的起劲。”
那几人见着他和老鼠碰上猫似的就想逃窜,不知道大的给他们说了什么,结果又都怯生生跑回来,不敢看他也不敢和他搭话,闷着头把余下的雪给铲干净才屁颠屁颠的跑没影了。
贺安望着他们没入黑暗的背影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这么一群无父无母无家安身的孤儿,在着乱世中艰难求生,还晓得知恩图报,不容易啊!
祝明悦听后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他当初给孩子一口吃的,不过是看在他们实在可怜,每天就是一些素饺子掺两个荤饺子搅一锅汤供着,他知道这些孩子其实吃不饱只能靠这些勉强渡命罢了,也不指望他们能对自己心存感恩。
只是没想到,那些孩子竟然自发在这天寒地冻中帮他铲除门前雪。
李正阳:“都是群苦孩子啊,还懂知足,每回我去后院送泔水,他们没吃饱也不会眼巴巴求你多施舍点。”
祝明悦心下微微一动,抿了抿唇道:“今日送泔水,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好,”李正阳眼睛发闪起亮光:“等打烊我从后院把他们带进来。”
正说着,店里迎来了新客。
“冻死我了,掌柜的,你们这儿都有些什么吃食。”
李正阳赶忙去后厨起火熬汤剁馅。
贺安把毛巾搭到肩上,摆出店小二标准的笑脸:“客官您请,牌子上都有写,想吃什么您尽管点。”
那人随意看了眼牌子收回视线道:“呀,我这没念过书,不识字呀!”
祝明悦上前耐心给他解释:“咱们这儿主要卖饺子,猪肉白菜馅,纯猪肉馅,羊肉馅和纯素馅饺子,大份小份应有尽有,您看要点些什么?”
男人仔细想了会才开口:“猪肉馅的羊肉馅的都给我来一盘小份我先尝尝味道。对了你这儿能点菜不?这鬼天气,就想吃点辣乎的。”
祝明悦顿了顿,问道:“客官莫非是从南方过来的?”
“哈哈,掌柜的好眼力,一路上他们看我长得高大都说我是北边来的,只有你看出来了。”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警惕,随后佯装无事般爽朗大笑:“也不算特别南,汲河往下的汲州。怎么了,莫非掌柜对那边熟悉?”
祝明悦笑着摇摇头:“只听说过,不算了解。前段时间有不少从宁江过来的客人,都爱好吃辣,就记住了。”
“店里有些油泼辣子和剁椒咸菜,都是不花钱的,待会我让人给您送过来。”说完他便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走进后厨,临走前意味深长的朝贺安投去眼神。
贺安心领神会,端了两碟辣椒小菜过来,若无其事地和男人套近乎,
“您尝尝如何。”
男人拿筷子头沾了点辣子塞嘴里细细品尝,惊喜道:“真不错,够味!”
贺安眼皮抬起:“那就好,不够我再给你端些过来,大哥您这一路打南边过来可够艰苦的吧?南边过来的人可不少。”
“唔还行,这季节北上的人少。就是想逃难,平民在冬日也是寸步难行,也只有家境优渥的人才敢走出去。我倒说不上家境优渥,但自认还有几分本身傍身,年轻时走南闯北在甘州结交了三五好友,此次过来便是投奔来了。”
贺安眼睛滴溜转,再次扬起笑脸:“原是如此,我看先前不少初来上阳县的,各个都道自己是从那宁江过来的,斗胆跟您说句实话,我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印象,祭阴节前后发生的几次抢劫事件,官府都拿他们没法子,抓了几伙犯事的无一例外也都说自己是宁江人。”
男人面色如常:“哦?你个小二是如何知道的。”
贺安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不怕告诉你,我家中兄弟就是府衙当差的,我啥都知道。”
男人嗤笑:“那你们县衙可就审错了,回头不如将犯事的重新审问一遍。”
贺安:“此话怎讲?”
男人的没有中隐隐出现怒气,看得出来因为有他这个外人在所以不便发作。
“哼,这世道真是什么蛇鼠都敢借着宁江人的身份在外张扬行事了。宁江早几个月就被那群南蛮子攻破了,靠近边境地界的县乡百不存一,城池也被南蛮人封锁管控了。说句难听的,宁江地界的老鼠都蹿不出去,那群在外说自己宁江来的人是有多大本事出得来?也就是忽悠忽悠你们这些不明所以的人。况且……”
贺安歪头:“啥?”
男人有点浮躁,挥挥手打发他:“没啥?这都不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该管的。”
贺安知道这人摆明了不想和他多聊,识相地退开了。
祝明悦将煮熟的饺子捞出沥干,转头递给李正阳:“你把饺子送过去,后厨先别管,帮贺安把前面顶一会。”
李正阳:“哎哎好嘞!”
等他走出去,贺安才凑上来低声汇报:“掌柜的,我都打听好了。”他将方才那人说的话全须全尾又道了遍,末了总结道:“我感觉他不坦诚,有事瞒着咱。”
祝明悦笑了:“有事瞒着不是很正常?现在这世道有本事独自上甘州的又有哪个是普通人?”
贺安点头:“倒也是。”
祝明悦:“你果真看他生气了?”
贺安:“这还有假?我看人很准。”
祝明悦是相信他的,贺安能做好店小二当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
他若有所思,
“那人一进门就说谎了。”他肯定道:“咱们的菜单牌子不甚显眼,你甚至还没指牌子在哪,他便看过去了,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他绝对不是不识字的人。”
听祝明悦这么说,贺安觉得豁然开朗:“对,我就觉得他哪哪都不对劲,很别扭。他特地点明说自己是汲州过来的,我就骗他最近几个在上阳县闹事的都自称是宁江人,他脸色突然就变了,很不高兴。”
祝明悦轻笑:“见不得家乡人被诋毁所以生气才正常。他恐怕根本就不是汲州人,而是宁江人,又或是说,他是从宁江来的。”
“那不对啊!”贺安有些不解:“这有何好隐瞒的,直说便好了。”
祝明悦:“我起初问他是不是南边来的,他便面露警惕防备之色,说明他不相信任何人,更不会对你说真实来历。后面显然是被你的话激怒了,急于澄清,所以后面说的应当都是真话。”
他给贺安递了被温水,自己也喝了两口润润嗓:“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宁江被南蛮占领了,而他却在这个时间点从宁江逃出来,咱们百姓什么不知宁江情况,但官府却是知道内情的,他不想被官府盯上盘问便有所隐瞒,在知道你有个在官府当差的兄弟更是不愿与你多说了。”
贺安拍拍脑门懊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拿兄弟说事。”
祝明悦安慰他:“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论你说与不说他都已经对我们心生警惕了。”
前方顾客越来越多,李正阳撑在前面已经有些吃不消了,祝明悦便让贺安回到岗位上把人换回后厨。
能在戒备森严的城池只身逃脱,恐怕不是贺安同他说的那样单纯有“几分本事”那么简单。
这事虽只是个小插曲,他但明白那男人绝非等闲之辈,此番潜入甘州必定不是逃难而是,带着更大的图谋,至于其他的,他闭了闭眼,那便不是他能妄加猜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