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挽明月伸手把脸上的东西给抓下来,手里的幼猫睁着绿眼睛朝他喵了一声。
  头疼欲裂,他把猫扔回了地上,猫于是又去地上朝不知怎么翻出来的大胸话本磨爪子,只见画本上女子的胸已被猫抓得面目全非。其他地方也好不了多少,简直一团糟。挽明月可算明白韩临说这猫拆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身边没了人,窗外雨也停了,没睡多久,时候还早。挽明月穿衣,揉着额心走出去,见韩临换了今早那身很好看的衣裳,在地上捉雨后从土里冒出来等到蚯蚓。
  韩临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站起来朝挽明月晃了晃手里装蚯蚓的小盒子:“去不去钓鱼?”
  挽明月摇摇头,韩临哦了一声,把鱼饵盒放到一边,洗手的时候笑着说:“最近我悟出来要怎么钓鱼了,改天比试比试?”
  他这时候说话又回到了那种故作精神的上扬语调,挽明月听在耳里,只觉头更疼,问:“有什么事要帮忙?”
  韩临气虚:“原来你知道啊……”
  “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可没见过有什么饭菜能不合你的口味,也没见过自己孩子有急病,着急忙慌去送,还能衣鬓一丝不乱的人。你今天这身衣裳,我很喜欢。以后见我可以多穿几回。”挽明月半开玩笑的说:“要不是有事求我,你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主动找我吧?”
  话说出口只停了一轮呼气吸气,挽明月怕他真给出肯定的答复,立即又说:“不过我得听听究竟要求什么,要我死,要无蝉门从洛阳撤出去这种请求,我可不能答应。”
  韩临动作僵了一下,把沾水的手往衣上随便一抹,走到檐下,像做错事一般低着头,对站在门口的挽明月说:“前些日子我追杀人,有几样东西不好拿,正巧碰上了暗雨楼的一个车队,那车队的首领我信得过,就把东西寄存在他那里。前不久,在洛阳这边,无蝉门劫了那支车队。装了魏紫骨灰的魂瓶,就在那车队上,被劫了去。你们无蝉门在洛阳这个管事的,前些年父亲被魏紫和姚黄杀死,我没法说明了去要,可能得要你出面……所以我想来让你帮忙,没想到你看出来了。”
  挽明月越听越头疼,笑说:“我当然看了出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有什么样的请求,又要拿出什么来换。估量估量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越说越苍凉,韩临抬起眼想去解释,又被挽明月大笑打断——
  “韩临啊韩临,只是一只装了骨灰的陶瓷罐子。你直接同我讲,我会为难你?”
  “何况魏紫当年同我也算是点头之交。”挽明月伸指去戳韩临的胸口,声音陡地寒下去:“我挽明月该是多卑鄙的人,只为换一只普普通通的死人罐子,便要逼你卖身给我,才肯帮你。”
  韩临第一次在挽明月脸上见到戾气,他开口想解释,见到挽明月盛怒的双眼,意识到他并不会给他狡辩的余地。
  戳点在胸口的手指收了,挽明月低眉整了整衣裳,说:“你没那么轻贱,我也不至于那样无耻。”
  “这事我会替你做的,魂瓶明日我会带来。”挽明月绕开韩临,自屋檐下台阶阔步往外走:“我不白嫖你这一次。”
  韩临转身也下了台阶,紧跟在挽明月身后,心里想着该说什么样的话辩解。
  一路穿过后院的门,小森林一般的杂草,最后到了大门口,下棋的老大爷和玩闹的孩子都回了家,皂角树下清净无尘。
  挽明月要步出去,韩临紧紧拽住他的袖口。
  “明月……”
  挽明月反手将韩临掼回门内,两手要去关门。
  韩临脚没站稳摔在地上,也顾不上一身的泥土,忙在地上伸手去抓住门沿,不叫他把门关上。
  “明月,我真的不是看低你……”
  “哦,难不成每次你求人,都会人带回来,还要在屋里摆花吗?这次是牡丹花,其他时候又是什么花?”
  挽明月低下的眼里全是冷淡,见合不上门,索性放手猛地往里一推,嘭的一声,韩临便又被他掼得栽倒。
  挽明月没看他,只在转身时留下了一句:“韩临,你不能总是糟蹋别人的感情。”
  第51章 有恃无恐
  天公不识趣,半道竟又下了场雨,带着避雨时喝的半腹茶水,挽明月回无蝉门先去了吴媚好的居所。
  开门的人见是他明显一愣,很快半张脸都红了。
  挽明月见着这张同韩临有三分像的脸,面色更黑了。
  一黑一红对峙了半天,红脸的姜适才反应过来,转回脸告诉里头的人:“是明月门主。”
  室内很清晰地一声“啧”,随即:“让他进来。你先回去。”
  姜适如获大赦,喜上眉梢,留下一句我到账房找姜舒,撩开袍子就跑了。
  “也太害羞了,空长了这么一副壳子。”媚好想起方才尴尬的交流,托着下巴失笑问:“你什么事?”
  挽明月这才说起正事:“前些日子来那支暗雨楼车队,里头有只魂瓶。你明早到库房那里问问,在的话给我送来。”
  “嗐,我是杂工吗?”媚好失语,抱臂晃腿,“不要什么事都找我行不行?”
  “韩临的,万一库房翻出点他的什么东西,你好照应一下。”
  媚好撇撇嘴:“行。”答应完,闲闲地拿手指撩棋子:“大半天没个踪影,我还当你乐不思蜀了。”说完,悄下声问:“睡了吗?”
  挽明月没搭理她。
  媚好便去看他的脸,想着从上头窥探出点什么。结果抬眼便见着挽明月生人勿进的脸色,呦了一声:“你朝韩临也这么摆脸?人又不是只你一个。明儿个上官阙可到洛阳了。”
  “他分明做错了事,像是被指使去杀人,像是试着利用我,却总让人觉得他很可怜。你不知道看了多上火。”
  “我看他本来就挺可怜的……”媚好将话后头的“毕竟遇见了你们”默默吞下去。
  挽明月抬眼看她,像是看透她的想法,目光里带着一缕恬不知耻的笑意:“哦,我也觉得。”
  媚好没忍住:“你倒知道自己无耻。”
  挽明月承认得痛快:“所以见不得嘛,心虚。”
  “那你发个屁的脾气。”
  “疼啊。你瞧,我这真心还没捧出去呢,就被他当成一文不值的东西乱丢乱放了。”
  他一提起自己这套关于真心的歪理邪说,媚好心想怎么又旧词新唱,脑子里去想棋局,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听着听着,也琢磨出不对来:“你早都知道真心便宜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
  “真心就是这么便宜,我认了。但是尽管便宜,一个人也只有这么一颗心,被人乱丢,疼得不亚于往身上戳数十个窟窿。”
  “他有时候,这里,”挽明月指指脑子:“很成问题。脑子里是一厢情愿,做的却是断情绝义的勾当。他做错了事,我发了火,我们两个心里都别有疙瘩。”
  “你们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这脾气你不知道?”
  “以前眼里都是他的好,现在他的不好全掉出来了,砸得我晕头转向。”
  媚好懒得再开导,直接道:“那别喜欢了。”
  挽明月很快又说:“虽然这回吵了一架,但是听他朝我张牙舞爪的,还是好有意思。”
  神经病吧。媚好忍住没说。
  他就是这样,嘴里说着韩临的桩桩不好,样样不称意,要他断掉,他却死也不肯,宝贝似的护着。去年十月闹那么难看,发那么大一通火,也没见这半年来他对韩临的上心少一丁点。
  吴媚好扫了一眼挽明月的神态,没忍住坏心思,奚落道:“嘴里说得轻巧,你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如今的脸色。不见一丁点好。”
  挽明月坐得端正异常,挺直着脊背,两手攥起,平搁在两膝上。
  她可太清楚他这副样子代表的含义:“你这么担心呀?”她眯起眼睛,凑近过去,促狭地点破:“你是在生气韩临拿你当外人吧。”
  挽明月垂下眼皮,半天才说出一句:“大概是庸人自扰。”
  红绳还在他腕上。挽明月想,那就是还没那样僵,还有余地。
  见他不肯坦白,媚好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既然你都打算好了,非来找我说这些干什么。把我这里当月老庙陈诉心迹吗。”
  挽明月没说话。
  很多话,说出来不是为了告诉别人,是为了说服自己,定自己的心。他在茶馆看着雨幕想了那样久,都不及像这样真的说出来轻松。
  媚好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你迟早得把自己玩进去。”
  “都已经进这个圈套里。也无所谓要不要再进得深入点。”挽明月又道:“你现在有空吗?”
  “没啊,你又打了什么主意。”
  挽明月站起来:“天色还早,你跟我到库房那里走一趟吧,就当出去走走,反正下雨了屋里闷。要是能找出魂瓶,我晚上就给他送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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