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韩临觉得自己很好笑:“同方黛在一起,我不至于每次都做下面那个。”
  这样一句自嘲的牢骚,却引得上官阙很久不说话。
  韩临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他发觉那双眼睛竟然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方才再怎么逼,上官阙都不曾展露这样的神色。
  “你在意这个?”
  韩临笑了一声:“那当然。你这么好看。”
  上官阙阴着脸,从唇间吐出一句:“我怕疼。”
  “我就不怕疼?”
  “都过来了。”
  韩临很想问他一句你要不要脸,最终还是忍下了。毕竟酒醒了,他还是要面对上官阙。
  于是他醉醺醺的笑着,也接着说了下去:“你可以去找别人,找些不怕疼的。我不介意。只要你不拦我。”
  上官阙斩钉截铁:“我不会去找别人。”
  上官阙并非多古板的人,多年前也认为遇见自己全身心喜欢的人,有些做梦,此生在这上头不要多想。可是,很幸运,他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他为什么要把心意和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将自己和自己的心意都弄脏?
  此时酒精在血管里乱撞,叫嚣着,要韩临撕破脸皮,逼一逼上官阙,说个明白。
  韩临于是顺着他的话讲下去:“上官阙,你那么在意规矩,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与你,和我与方黛,在这件事上,有差别吗?”韩临顿了一顿,随即笑意更深了:“还是说有什么不一样,是你没有说出口,没有告诉我的?”
  上官阙惯处高位,作为师兄,作为上司,分明混到床上,却仍要行使自己在床下的权利,命令韩临,逼韩临服从。韩临想要情感上的平等,想拥有拒绝的权利。倘若上官阙讲了那话,说开了关系,起码韩临不会再像眼下这样,给囚禁在师弟与下级的职属囚牢,被迫满足上官阙一切的任性需求。
  “难道在你心中,我与你,和你与方小姐这段露水情缘是一样的?”上官阙苦苦相劝:“我们以前是师兄弟,现在是好兄弟。暗雨楼是你我撑起来的。韩临,我与你相识十年,我信得过你。换了枕边人,我不放心。”
  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不肯说。
  手臂上的疼已经渐渐麻木了,酒真是好东西,久了,连疼都能冲淡。只是眼里的酸涩,为什么还是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眼前昏昏花花的,韩临仰脸已经瞧不清星光,只觉黑色的幕布压了下来。
  “上官阙,”韩临晃了晃,在昏过去前,指着他的胸口说:“我肯给你上,是情分,不是本分。”
  上官阙抱韩临上楼的路上,韩临窝在他怀中,口中轻轻的念着什么。
  上官阙停步侧耳去听,发觉他一直在唤:“师兄……师兄……师兄……”
  敛紧的双眉终还是松动了,上官阙低脸,吻在他的脸颊上,也小声叫他:“韩临,阿临。”
  一个白色的人影自暗角里现了身。
  “醒了?”
  舒红袖捋着头发:“动静那么大,想不醒都难。”
  上官阙并没有骗韩临,舒红袖确实是睡下了。韩临出去找女人,受罪的是上官阙,又不是她。她膈应,却也无伤大雅,睡得相当安稳。
  侧身让开道,等人走出两步开外,红袖叫住他,说:“你之前都放任韩临睡女人。”
  上官阙停住步:“我会贪心。”
  红袖抱臂站在暗处,斟酌着出口:“贪心,就把你的喜欢告诉他,把心搞到手。这些日子,他显然对你动了心。”
  “长久不了。等到了结束的时候,他会厌倦我,会恨我,会远离我。有情人之间,最体面的结局大概只有好聚好散。他又是这个脾气。”上官阙低下眼,看着靠在胸口的韩临:“可我不要和他散开。”
  很久没有遇上这种韩临一滩烂醉不省人事的情形,身体相合时,他也只是轻轻叫了一声,过程中,不时吐出几句音调乱拆的“师兄”。
  上官阙在他耳边轻声道:“子越。”
  韩临却只唤:“师兄……”
  上官阙笑笑,随他去了。
  从韩临身体退出来,上官阙却没有急着清理,嘴唇自韩临的腰线朝下,接着——
  “啊——”一声惨叫。
  韩临被一阵剧痛激醒,一霎时的清明叫他睁眼,便见上官阙从自己的胯骨前抬起来脸,双唇血红。
  酒醉叫韩临脑中来不及思考,面上无丝毫惊恐,只是平静地久久望着上官阙。
  久到上官阙试探性的问:“韩临?”
  韩临两眼又开始缓缓流泪,眼泪在枕头上洇出湿痕,他抬起脸,在泪水中与上官阙长吻:“师兄,师兄,我好想你。”
  上官阙疑窦顿生,口中只轻声应下。
  韩临费力地伸手,为上官阙抹掉唇上的鲜血,淌着眼泪的眼睛又湿又软地望着上官阙,像是小狗望着最初的主人,很难过地说:“师兄,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韩临口中是自己,眼中是自己,但想的不是自己,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
  上官阙将流着泪的韩临紧拥进自己怀里,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次日再醒,韩临睁开眼后等了一会儿,才缓缓掀开被子,目光终于还是触到右胯骨结了浅痂的牙印。
  晌午上官阙回来用饭,在红袖落座前告诉韩临:“不会留疤,只是你要带着这伤过个把月。”
  咬的位置很准,恰巧是裤带勒住的地方,用纱布遮都不是多方便。
  韩临那会儿酒已经醒了,只闷头说好。
  用过饭,午休那段时间上官阙要韩临褪了裤子,给他胯骨那枚咬痕上药。
  涂完腰胯,上官阙转身回来,又拿来了一只罐子,要韩临抬脸。
  韩临认得这只罐子,当年他中春药,想染指师兄,被师兄警告扇过两巴掌,事后他拿来这个给自己脸上肿起来的巴掌印涂药。
  上官阙叹气,说话的气息轻轻拂到韩临涂了药的脸上,凉丝丝的:“怎么每次你出去玩女人,脸上都要挨巴掌。”
  要是能断片就好了,可韩临没这个毛病,自今早一醒,就活在担惊受怕的煎熬里。好像头顶飘了片夏天的雨云,不声不响,风又凉爽,可就是叫没带伞的人担惊受怕。
  如今这场雨落下来,韩临反倒是松了口气,可他如今清醒得很,也觉得昨晚自己太咄咄逼人,只想糊弄过去,便放软了态度,垂着头对上官阙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再也不去了。”
  上官阙停住动作,粘了药的手指扳高韩临的下巴,笑了一声:“所以又是我的错了。”
  习惯服软,习惯纵容,可韩临见上官阙端起这副架子,非逼自己作出承诺,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似乎昨夜宿醉蔓延到了今日。
  上官阙神色不动:“心里的主意一旦定了,能寻千百个理由欺瞒自己。我怎么说都是错的,都是在害你。”
  韩临不想跟他吵,更不想再听他的歪理,摔过下巴,歪身走开了。
  二月底的某天,韩临没有想到,上官阙对他这样狠。
  纸上的三个人韩临都认得,当年长安暗雨楼的穷凶极恶之辈。都不笨,知道上官阙拿叛出的人开刀,一个轻功好,一个会易容,剩下一个武功高,相当难捉,踪迹难寻。
  轻功好的拽他和挽明月比试过,屈居第三,坐到断崖上了,仍十分不甘,说我输给欲上青天挽明月就算了,怎么连你都比不过。挽明月发出一声笑,往自己身上揽功,恬不知耻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的轻功啊,全是我调教出来的。”
  会易容的,经常摸着下巴,过来研究韩临的脸,说给自己人皮面具找点帅哥灵感。上官阙来长安找韩临时,韩临拉他去见过上官阙,给他瞧瞧,他事后只是摇摇头,知难而退:“天公地母的杰作,我可捏造不出。”
  剩下那个武功高的,曾是针对韩临的崔副楼主心腹,同韩临打过架,初下山的韩临打不过他这样一个在江湖摸爬滚打二十年的,气恼至极,一向沉默的他劝说,你再练两年,一定比我强。
  临被捕入狱前,才又比试了一次。那时候韩临刀口上流过不知多少人的血,又有江水烟教导,赢得很轻松。比试完,男人在他肩上拍拍,很真诚的说,你以后不会比老刀圣差,要好好练功。下次我引崔楼主与你见见,他待兄弟们很好。可惜他前脚被捕入狱,崔副楼主后脚就被上官阙动了手,再后来,他也再没机会见这个大哥。
  上官阙递这催命状过来时说:“好不容易才给探子抓出踪迹,又离得近。只是不好对付,前些日子暗雨楼元气大伤,小屠至今还没回来,只能由你去了。”
  韩临把纸张揉烂在掌心,低着头并不讲话。
  “记下了?没记下也不要紧。随你去的人,正在外头等着,我也会给他们。”接下来上官阙又拉上韩临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打开攥有纸张的手心,苦心孤诣地劝说:“都是新人,你不要总冷着一张脸,同他们也打好关系。往后都是你的手下,别叫他们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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