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晚韩临同舒红袖在二楼吃饭,屠盛盛一进院里,见到的是泡桐树下的上官楼主。
  “拔剑吧。”楼上韩临的声音传来。
  骤然间一股剑气直逼面门,战斗本能令屠盛盛震剑出鞘,堪堪一挡,震得手腕直麻。
  对招中上官阙还有余裕指点他的不足,气息都不见丝毫的乱,他手中的剑诡变多端,那张俊美的面孔也一时逼近一时掠后。比试过后,屠盛盛再看他们上官楼主那张异常好看的脸,都骤然间觉得压迫力极大。
  江湖上有关上官阙的流言很多,最为人戳脊梁骨的毁坏前楼主基业,屠盛盛却丝毫不觉得该以此为耻,为救兄弟他也什么都愿意做,重情重义这点上他很钦佩他们上官楼主,这也是他拜入暗雨楼的一大理由。
  但有关上官阙的武功,几乎是早就定调的稀松平常,因为他十来岁名动天下后,除了在洛阳城那次被地痞打得弃剑逃跑,几乎就从没有在外人面前拔过剑。雪山上救韩临,他骗去的都是武艺高强的同僚,以那次来论证他武功尚可,也实在牵强。
  他完全没有想到上官阙这么厉害。韩临如今同他打总收着,他摸不清他究竟有多强。但他围观了五年前韩临参加的那场龙门会,知道上官阙如今的水平,比那时的韩临要强三成。这不是五年时间就能练成的功力。
  屠盛盛很不好意思的看着上官楼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楼上的声音救了这个尴尬的场。
  “快上来吃饭,都快凉了。做多了,屠盛盛也过来。”
  再去请教上官阙剑法,韩临在的时候,就留他吃完饭再回去。蹭吃蹭喝的,上官府几乎算他的半个家。饭的滋味不说,舒红袖的脸色也不说,同一桌是上官阙、韩临、舒红袖三人,他那时的眼睛是相当舒坦的。
  无论是在暗雨楼还是街上,每当这一家三口人同站在一起,好像树叶都更绿了,花都更红了,空气都更甜了。
  上官阙家中总有暗雨楼的人来来往往,韩临住在那里,无论如何都躲不开那些提防的眼神和刺耳的议论。没住多久就搬了出去,住到京郊湖边的一艘船上。
  红袖没法跟去同住在船上,上官阙过去都是骑马,为安全也不会带她,因此次次见韩临都很舍不得。
  屠盛盛听说了,一拍胸脯,说我带你去,多一个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几次相处下来,舒红袖终于没了对屠盛盛的偏见,竟主动提出认他做哥哥。屠盛盛就也算半个上官府的人。
  屠盛盛和舒红袖俩人兄妹成的很快,隔天再见屠盛盛就管舒红袖叫红妹。倒是韩临有很大的意见,他确认了好几遍这小子有没有惦记别的。
  上官阙在一边看他起疑,笑说:“你这是在担心女儿被人拐跑?要不你也收她做干女儿算了,她念想很久了。”
  舒红袖吃住都在上官府,韩临动向不定,舞坊有事都去找上官阙,很快整个京城就都默认她是上官阙的养女。
  为此,韩临专程去问红袖,说:“为什么你不愿认我做哥哥,却愿意认那小子?”
  舒红袖眼神幽怨,又说了一次:“爹爹和哥哥是不一样的。”
  韩临始终都没听懂这句话究竟在说什么,好在后来确认两人真的没别的意思,屠盛盛也没有动手动脚,心才安下。
  但那颗心很快就又沉了下去。
  江湖开始风传舒红袖和花剪夏很像。
  花剪夏和韩临的事被好事者翻出来,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说韩临年少倾心,说他求而不得,说他后来亲手杀了她止情伤。
  她们同样美,美得毫无疑问。她们同样高挑,舒红袖如今还小,但四肢修长,比同龄的女孩子足足高一个头。她们同样独来独往,性情怪癖。她们一个使长鞭杀人,一个用水袖杀人。
  由于杀那些故友,对韩临不满的声音愈多。而一个人的名声一旦坏下去,他的所作所为都会被人用别样的眼光再审视一遍。他后来搬出上官府搬到船上生活,这些话仍旧沸沸扬扬,甚至说他欲盖弥彰。
  韩临不确定这些流言有没有传进红袖耳中。
  天下的高挑姑娘很多,在他们提起之前,韩临甚至都没把红袖同花剪夏搁在一起想过。而且在杀花剪夏前,自己已经不喜欢她了。
  花剪夏对他而言是特别的,是说得来的好朋友,是第一次喜欢上的姐姐,是曾经想挽回的恋人,是朋友,他不得不杀她时的确很难受。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喜欢她了。
  韩临想向红袖解释,又怕若她不知道,他这样贸然一提,她定要深究。由此若知道他每次告别她出门,都是去杀老朋友的,她该怎么看他?
  那些话愈说愈真,韩临发觉他们害怕的眼神变了。如今谁看他,都要皱着眉,用一种不加掩饰的嫌恶目光审视他。他开始担忧,难道是自己下意识,正好从那火场中救了最像花剪夏的一个?
  韩临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太龌龊。他开始不敢看红袖,躲着红袖。
  红袖追问他最近明明没有事,为什么到处找不到他?
  韩临搪塞她时仍不敢看她。
  一个夜晚,韩临留宿在上官府,上官阙让他晚上过去。
  半夜担心红袖做噩梦来找,韩临把门从里面拴上,照常翻窗跳上那株泡桐树,踩着树枝到上官阙屋外,去敲房间的窗。
  闻声,窗被打开,上官阙在窗后,一如往常地揽腰接住跳窗进入的韩临。
  韩临从被满怀抱住就不自在,到床上更是直挺挺的躺着,任凭顶撞,都是死命的闭紧眼,死活不看近在咫尺的上官阙。上官阙同他说话,让他改个姿势,问他不舒服吗,他也只是嗯嗯啊啊随便应和。
  上官阙凑近轻声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扫来,韩临还是会心紧。但那一段时间,这种心紧已经从心动转变为恐惧。他为自己的舒服感到羞耻,竭力地遏制着自己。
  如此几次,韩临很怕在床边看见上官阙,更怕和上官阙呆在一张床上。这是他搬到京郊船上住的一个很重要的理由。
  韩临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扭捏,但他就是怕得厉害。
  床上的上官阙和平常的上官楼主不一样。
  平常的上官阙是韩临的顶头上司,严苛,铁面无私。
  但每到只有两个人相处,不谈暗雨楼的事的时候,尤其是床上,上官阙就变了。他好像变回原来的上官阙,那个灯下教他心法,在渭城给他过生日,回临溪陪他安葬师父的师兄。可是沾了秽亵的关系,他们师兄弟,早就变了味。
  他温温柔柔地同他说红袖在舞坊惹的祸,屠盛盛比你笨点,不过剑法精进得很快,预备合适时机把他送去长安。
  又用和气的语气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说你前一阵嫌饭淡了,这几天新换了个厨子,回家尝尝?
  还问喜欢什么样的窗格,你那间屋的窗园工锯树上乱枝的时候给树枝捅坏了,晚上跟我一起到东市挑?
  其实上官府给韩临留的那间屋子韩临就没住过几次,他只要夜宿上官府,晚上肯定得去上官阙的房间里。
  从前没红袖的时候,他入夜直接去。后来带来红袖,她夜里做噩梦会来找他,他得把门从里面拴上,再翻窗跳上树,踩着树枝去上官阙屋里。早上翻回来,不好意思的对着朝他抱怨的小姑娘说:“怪我怪我,我夜里睡死了。”
  韩临觉得他们两个是时候结束了。
  这与师兄让他杀花剪夏没关系。韩临对花剪夏的感情,早在杀她前就已经没留下多少,他对她,更多是怀恋,怀恋平生第一次谈感情。
  韩临一直向往传统的家庭。他这个年纪,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可他连女人都没碰过。如今被师兄进入得这样深,韩临没有脸面去与普通姑娘交往。
  原本韩临同意这样荒唐的一桩事,一是那时候被花剪夏甩掉很伤心,不想立即再来一段男女之情,有空当。
  二是想着,反正那个地方,他也不会再给谁用。韩临喜欢女人,对女人,他反正用不到后面,并不碍事,无所谓忠诚。
  初用后面的三四个月,韩临疼得像遭刑,运气不好又遭了风寒,喝药喝得昏乏疲软,如此种种,明明很倒霉,他却很安心。从五月份开始,上官阙轻车熟路起来,此前又很了解他的身体,快感渐渐袭上来,韩临才真的发慌。
  他都没有和女人睡过,却已经被男人搞得舒服到出水。近几次,韩临都会恐惧的想:我对女人能行吗?
  韩临思前想后,决定在他只能跟男人做之前,寻机会把这事跟上官阙讲清楚。他也时常绕去青楼,每次都很想去尝试一番,最终却还是被道德和师兄曾经的话禁锢住。
  他非常清楚这事长久不下去的,他不可能在这上头帮师兄一辈子。
  可每次韩临有要提的苗头,上官阙就把话绕开。韩临也知道目前这个状况,师兄找不了别人,只能忍着。但忍着容易出事。
  这不就出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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