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运气好能落到这种境地?”挽明月吃鸡的时候说。
韩临哈哈笑了两声,说昨天雪下得太大,把一处山崖给压崩了,他去看了一下,前后进出的山路都被堵死了,对方应该进不来。吃完烤鸡,韩临又把野兔剥了皮挂到火盆前烘着,从竹篓中捞出几条冻僵的蛇,剁掉了蛇头,剖去苦胆,也挂到火盆前,这才脱了衣服去睡。
挽明月感觉他在外头给冻厉害了,在被子里捂了很久都仍像一块冰。
第二天再醒,挽明月头没那么晕了,见韩临正在睡,去外头挖了一锅雪,搁在灶上烧了点热水,把兔肉下锅炖了。
结果兔肉都炖烂了韩临都还没醒,挽明月以为他昨天太累,去推他,让他趁热把东西吃了再睡。隔着被子推了几下他都没反应,只能手塞进被子里去推,一触发觉他几乎是尊冰雕。
不仅如此,挽明月这样一推,摸得一手冰凉的黏腻,抽手一看,一掌的血。他忙掀了被子,发现韩临腹上被红濡透了,解开外衣,看见里面被包扎的刀伤。
来不及想他这什么时候受的伤,挽明月忙去翻找他昨晚上说的药箱,手忙脚乱处理了他的伤口,先止住流血。但这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韩临身上太凉了,不是正常的凉,尸体都不该这么凉。好在他还有呼吸,挽明月对着嘴给他灌了好几碗热水,这才稍稍有些回温的迹象。
等到中午韩临才睁开了眼,挽明月见他醒了,鼻子发酸险些哭出来。
韩临哑声说没事,肯定能扛过去。
挽明月喂着他吃了点兔肉,问他昏倒后都发生了什么。
“你会解蛊吗?”韩临突然问。
“不会。”前后几年,他在山城呆的时间加起来拢共超不过半年,触不到那些高深的蛊术。
“他们好像想玩,说救你可以,先吃一只寒冰蛊。”
挽明月惊声:“你就吃了!?你疯了吗?”
“蛊能解,人死了就不能再活了。”韩临平静地说:“换做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挽明月却知道:我不一定会。
交情再好的人,都不能令挽明月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挽救。
正如同刚下山那几个月,那个开朗的帮主姑娘,重伤得了疫症,她劝说他舍弃自己后,他尽管给她留了那么多的东西,却也还是舍弃了她。现在想想还是会痛苦,那样好的一个姑娘,要是活着,该有多好的日子。但他从没有为自己离开的选择后悔过。
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没有命,一切都是白费,命是他最要紧紧捏在手中的,他不会去拿它换感情那种摸不到的东西。
挽明月嘴唇抖了片刻,突得咬紧,把韩临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他结了霜的头发上。
许久,挽明月问:“那伤是怎么回事。”
韩临艰难吸了一会儿气,又道:“我吃了之后,他们说要是我捅自己一刀,他们可以停一个时辰不追。”
挽明月登时明白他们是想玩猎兔游戏,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你捅得也太重了。”
“我怕轻了他们不认账,一个窟窿总比两个好。而且伤了四肢没法背着你跑,只有小腹好一点了。你放心,我应该没伤着肠子,而且背你出了村之后我就赶紧撕了衣裳扎住伤了,血应该没流太多。”
他安慰似的握了一下挽明月的手,却因为知晓自己的手指凉得像雪山上的石头,很快便离开了。
“就是,我这样估计下不了床了,在你们和我们发现不对赶来之前,得先麻烦你了。”
挽明月却握着手腕,把韩临冰凉的手贴放到自己的脸侧,尽力地保持自己从前平静的语调:“不麻烦。”
第12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
好在挽明月的偏头痛不厉害,韩临体内的寒冰蛊虽然发作,他们找到的这间房子是火炕,韩临在床上呆着,至少不会被冻死。
挽明月是很怕冷的人,金阿林一行,身上一层又一层,穿得相当厚实。那次出门上山看地势,便特意穿得比以往更厚,韩临还笑话过他,说他身上没有一点火力劲。
谁能料到歪打正着,好在有这一身衣裳。韩临这样病,挽明月便将自己的厚衣裳换给了他,又翻找出猎户屋中的虎皮给他围着,自己只穿得不至于被冻晕。
挽明月白天背弓出门打猎,路上一边找治伤的草药,一边找干枯的木柴。回到小屋之后劈柴,在做饭的空档做捕兽夹。
为了不把日子过糊涂,他在门上画正字,记他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山中岁月长,这么大个山,只有他们两个人,免不得很多话。尤其夜晚的人总是很寂寞。
“残灯暗雨,为什么要取这么晦气下一刻就要散了似的名字?”挽明月抱着他问。
“为了警戒自己别忘当年多苦。最早的楼主当年是在一个蜡烛就剩一根手指长的雨夜决定干这个的。”
他们两个面对面挤在一张被子下,韩临的呼息吐到他脸上,沾带着寒气,挽明月将他往怀里裹得紧了点。他总担心第二天醒来发现韩临被冻死。
“那你们穿黑衣裳是为什么?”他又笑着问。
“耐脏。不然呢,你们怎么说的啊?”
挽明月顿了半天,从唇间吐出两字:“送葬。”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韩临跟着一起笑,两人笑得被子起起伏伏,翻浪似的,韩临冻得青白的脸上笑得多了点人色。
但立即两人又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个多少沾着不吉利,就都停了下去。挽明月掖了掖被角,对他说睡吧。
又一个晚上,韩临在他怀里,问他:“你们无蝉门又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和知了过不去。”
挽明月一撇嘴:“挺幼稚的,我们门派前的树上到了夏天没蝉声,就传是轻功好到能把满树知了全摘了下来。”
“真是啊?”韩临瞪大眼。
“哪儿啊,全给灾民爬上树薅下来烤了吃了。门主说那时候闹饥荒,门前早上派粥,排队等的时间长,他们闲。”挽明月没留情地打破他的遐想。
门上的正字写到第五个,有天挽明月回来,发现韩临靠在床上缝东西,定睛一看是两个兔毛的扁团子。挽明月只当他一个人闲极无聊,烧水做饭去了,炖野菜粥的间隙过去给韩临换伤口处的药。因为那只寒冰蛊的关系,他这伤愈合得慢,挽明月总担心伤会演化出冻疮。
每天晚上要搂着,又要换药,韩临赤裸着上半身挽明月看多了,可每次看,都赶场似的快手快脚,韩临当是自己身上太凉,冰着了他的手,很不好意思。
韩临骨头硬,腰却韧,腹上肌理结实,腰线在最恰当的部位收窄,躺着时,两侧突起的胯骨将衣料撑出一段中空。
世间很多事,最烦留有余地,令人心痒,却最是做不得。就如当前,这点余地,好像诱着人将手沿小腹滑入那段空隙。
韩临解开衣裳半敞着怀,在他拆纱布的时候又去玩那只兔毛团。
敷药的时候挽明月故意重了点,韩临针一歪叫了一声。
“今天怎么不理我?”挽明月说。
“在忙。”韩临扬了一下手里的兔毛球,“给你缝个耳套,你耳朵都冻成什么样了。”
后来韩临在火炕上躺着又给他缝了条围巾,两只手套,说反正剩的动物皮毛多。那些东西最初的针脚歪七扭八,毫无观赏性,后来的乍一看倒还像回事。
挽明月一身过冬行头都置办齐全,韩临就又没别的事可做了,两个人只能多说些话。
尽管愈合得慢,那伤口终究也还是在愈合,血流得也一次比一次少。检查伤口时才发现这刀捅得是真好,避开要害穴道,一点没伤到内脏。
韩临说兴许跟以前杀猪有关系。
挽明月从前听人叫韩临杀猪的,以为是些不服输的对他的蔑称,没想到确有其事,让他展开讲讲。
展开讲总免不得要提起他那个好娈童的杀猪师父,挽明月沉吟半天,问:“那你……”
韩临摇头:“我小时候不长现在这样,就是被招去学杀猪的,给他打下手。”
挽明月暗想还好不长现今这模样。
接着说他师父和他那个很白的师兄荒唐,也不舍得去累着小情人,可活总是干不完,这才又招了他。
“真是干净的过去。”挽明月感叹说。
韩临惊悚:“那你难道被捉在土匪窝的时候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挽明月骂说不好意思个鬼啊,你他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小时候细瘦棒干,又脏,也很丑,没人愿意碰。
韩临也是说着玩,看他对山上治伤的草药这么熟,问都是那本书上学的?
挽明月说:“一部分吧,我本来就是在山上长大的。”
韩临说我们都是啊。
挽明月笑了笑:“我从出生就在山上。”接着抬眼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我出生在土匪窝里。”
韩临疑惑:“可我听师父说,你是随父母路过,父母被杀,留你准备卖做苦力,在他们围那个土匪窝的时候杀了大当家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