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相比出错, 她更愿意相信师父在紧张。
严戚薇汗颜，似乎也知晓询问别人没什么意义, 干脆不再浪费时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后来到阵法中央。
占卜问天, 其实并不必要阵法，但自从寒灵消失，严戚薇能收到的天道讯息便急剧减少，为了尽可能获取更多消息，这才专门布置阵法。
严戚薇拿出寒灵的根须，随后散开神识仔细推演。
原以为这次也要花费不少功夫，哪知占卜才刚开始，就有一道神光直达识海。
没有文字，没有暗示，只有一道来自过去的画面。
寒灵将力量传给金碧容后，身体快速干瘪，无力维持原形，最后衰退成一颗皱巴巴的灵参。
她的身体和神魂渐渐分离，最后在天地神光的召唤下化作一道没入云海的流星。
严戚薇虽然知晓寒灵献祭自己的事情，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完整地看过一遍，依然心疼得厉害。
怨不得哪里都找不到小徒儿的身体，原来她的凡俗肉身已经破灭，只有神魂尚存于世。
寻常修士陨落，神魂一般要进入冥界，但寒灵不同，她的魂魄中藏着一道生机蓬勃的法则之力，与这片天地直接相连，肉身枯竭后，魂魄重新回归了天道。
好消息，她的小徒儿没死，也永远都死不了。只要这方天地仍然存在，她就能一直一直活下去。
坏消息，小徒儿被天地意志夺走了，严戚薇抢不回来。
即便知道去处又能怎样，到头来依旧什么都无法改变。
严戚薇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与无力，她甚至觉得还不如一无所知，至少能在心里多留几分重逢的幻想。
“她……现在怎样了？”
严戚薇再一次发问，这回过了许久，仍未收到任何答复。就在她以为不会回答时，第二幅的画面传来。
寒灵的魂魄沐浴在一片星海中，数不清的无上神力汇集而去，将原本虚弱的魂魄滋养得越发凝实。
寒灵过得很好，回归天地之后，不用担心受伤，也不用为修行发愁。寻常修士一辈子望尘莫及的大道，在她身边只能算作陪衬。
严戚薇忽然觉得抢回寒灵的念头很荒谬，就算抢回来又能怎样，她既无法为寒灵养伤，也不能将其保护好，空有一腔身为人师的责任感。
现在的寒灵并不需要她的陪伴，反而是她需要寒灵。
身为师尊，严戚薇一直以为在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可如今看来恰恰相反。
倾注过多关注的代价是，一旦关注的对象离她而去，她就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慌当中。
她觉得她应该高兴，寒灵无事，未来即便没有她的引导，依旧可以走得很远。
这不正是天下所有师尊的期望吗？
可想起那个扑到她怀里，伤心流泪的少女，心底总有股难言的触动。
严戚薇骗不了自己。
她希望寒灵能回来。
不论寒灵是好是坏，是喜是忧，她都希望她能待在自己身边。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先前从未有过，但此时瞧着画面中沉眠的徒儿，情绪竟前所未有的浓烈。
“我如何再见到她？”
严戚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耐心地等待，虔诚地守候，但最后的最后，天命仍未给她半点答复。
用于占卜的根须十分脆弱，没一会儿便再因果的挤压下彻底崩碎。随着媒介毁坏，那道神光也迅速消散。
严戚薇失去了提问的资格，再也没办法得到任何与寒灵有关的消息。这场由她发起的叩问，在空寂的沉默中逐渐落幕。
神识缓缓收拢，阵法渐渐停息，可严戚薇依然站在阵中，像是被困住一般走不出来。
直到好友与弟子的呼唤传来，她才慢慢回神。
“师父，有结果了吗？寒灵她……在哪？”
原本想说寒灵是否还活着，但瞧见师父脆弱的眼神，姬邱月不敢刺激她，只能临时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严戚薇怅然若失，将回归天地的事情说了一遍。
姬邱月很高兴，“那岂不是说师妹没死，而且就在我们身边？也许什么时候恢复完，就又能回来了。”
前半句，严戚薇赞成，但后半句……或许没那么简单。
严戚薇想起天道避而不答的最后一问，心底无限落寞。
*
严戚薇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既然已经知晓寒灵不在俗世，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寻找了。
她把通信凭证还给龙皇，而后静心休息了几日。
先前为了寻找寒灵，长时间精神紧绷，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如今也该冷静下来清醒清醒了。
寒灵还活着，但身为已经回归天地的法则，大概率没办法摆脱天道的约束。
如果还想在有生之年见到她，光傻乎乎地等着可不行，需要想办法创造机会才行。
严戚薇主修天命之道，理应是天命最忠实的拥趸，但现在……她想试着违抗天命。
仅凭自己，肯定没办法做到。
严戚薇决定回一趟天命阁，问一问自己的师尊有没有办法，顺便再将历代阁主留下的传承拿了。
她已经卡在炼虚期许久了，若想接触真正的法则之力，至少也要突破至合道境才行。
确定好接下来的打算后，严戚薇来到春眠宫与伏衫告别。
伏衫对此毫不意外，只是有些不放心，多问了一句：“需要我帮忙吗？单论对道法的掌控，我也略知一二。”
严戚薇失笑摇头：“剑道杀道就算了，你敢示范，我都不敢看。况且，寒灵是我的徒弟，交给旁人来救，反而显得我这个师尊不称职。”
伏衫见劝不动，索性不再多嘴，将传音千鹤给她，以防再出现类似狐族的突发情况。
金碧容没想到严戚薇这么快就要走，问：“我的体内还有一些寒灵的力量，阁主若是需要，我这就将它们提取出来。”
说着就要动手，却被严戚薇赶紧按住。
“别，你才大病初愈，身体正虚弱，还是安心养伤吧。如果真想帮忙……下次再有与寒灵关联紧密的东西，同我说一声就好。”
金碧容答应下来。
告完别，严戚薇不再耽搁，转身就朝龙域外飞去。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看见一高一矮两个不省心的小豆丁。
严戚薇不禁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竟以为是姬邱月和寒灵，但凑近一看，才知另一个人是苏无许。
“你们俩怎么来了？前几日不是跟你们说过，此去一行枯燥无味，我独自走就好吗？”
离开龙域的事情，严戚薇早就跟姬邱月她们通过气，当时说得好好的，自己一个人离开就行，两位徒儿可以多在龙域玩一段时间。
谁知这才两三日过去就反悔了。
姬邱月笑嘻嘻地凑过去：“师父要走，作为徒儿的我们怎能独自贪玩？况且师妹不在，现在师门就剩我跟无许了，不好好跟着的话，万一师父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去去去，谁会寂寞？”
严戚薇嘴上嫌弃，心底却颇为感慨。
徒弟长大了，先前到处惹祸，现在竟也会心疼自己了。
“你呢，离开魔域这么久，不回去看看？”
严戚薇看向苏无许。
苏无许没吭声，倒是姬邱月坐不住了，抢先一步回答：“她才不回去，现在她可是我的小跟班，我到哪，她就得到哪。况且魔域那地方勾心斗角的，有什么好回去的？”
说完，紧紧抓着苏无许不放，一脸的霸道。偏偏苏无许还不反抗，就这么任由姬邱月胡闹。
严戚薇看着二人，心情十分复杂。
她先前一直不喜欢苏无许，最主要的原因是身份。
身为魔族，天生与灵修对立。普通接触还好，一旦亲密一些，就可能引发灵魔冲突。
严戚薇不止一次看到自家徒儿因魔气入侵而伤痕累累，因此即便苏无许再好，她也始终反对。
可她没想到，苏无许不告而别，竟然是为了剥离魔骨重塑经脉。
冒着陨落的风险改魔为灵，这份觉悟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人，即便是严戚薇也不得不敬佩。
也许这孩子当真是徒弟的良配呢？
严戚薇逐渐动摇。
“行吧，既然你们都要跟来，那就走吧，刚巧无许还没见过师祖，相处这么久，也该领回去让师祖看看了。”
苏无许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我能见吗？”
严戚薇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孩子，你也是我弟子，当然可以见。莫怕，万事有我。”
苏无许知道，师父这是彻底接纳她了，眼睛微红，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