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玄黎将这些归因于自己最近忧思过度,于是找胡颐开了些安抚精神的药,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但先吃了再说。
她刚一仰脖准备吞药,房门就砰地一声被打开,吓了她一跳,药片卡在喉咙里差点噎着。
“阿黎,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林溪惊喜地跑进来,兴奋得脸都红了。
“咳咳咳。”玄黎呛得厉害,喝了口水才把药片咽下去,“……怎么了?”
林溪忙不迭给她顺了顺后背,拿出那本人物传记,眼睛亮得出奇:“你看这个阵法图,有没有很熟悉?”
玄黎哪懂道门的这些东西,翻来覆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困惑道:“熟悉在哪里?”
林溪挽起袖子,将手腕上的胎记和阵法图放到一起,期待道:“现在呢?”
玄黎一愣。
她再不懂道法,也看出了这二者的相似之处。
显然,林溪的胎记,或者说锁妖印,正是由这个阵法为基础,变换调整而来的。
林溪的语气很是兴奋:“所有人看了我的胎记都说像玉华门的风格,我现在总算知道像在哪里了,就是来自于这个阵法图。”
“这个阵法图被称为道门千年传承的集大成之作,自诞生以来,极大地改变了道门阵法的发展和使用,尤其是我的胎记,明显是从阵法图上提炼精华,从而演化升级出来的。”
“非要论起来,甚至比阵法图本身还要特殊精深一些。”
玄黎没太反应过来:“所以呢?”
“所以,它给了我灵感。”林溪摊开手掌,一枚和胎记一模一样的金印缓缓显现,悬浮于掌心之上。
林溪目光暗含激动:“我研究了一整天,总算看出了阵法图的关窍,我尝试控制使用我的胎记,居然成功了。”
“现在它成为了我的一部分,随心所用,不用顾忌内力的消耗,无论是攻击、防御、束缚、镇压……各种场景都很适用,简直是万金油般的万能招式。”
林溪:“阿黎,你配合我一下,我给你演示。”
她说着,故技重施,手指捏了个束缚诀,绑住了玄黎的双手。
同样是法力微弱,和清晨林溪用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区别,玄黎稍微一挣就能解开,就在她疑惑之时,林溪将手里的金印缓缓施加在了她双手之上。
下一秒,一股极大的力量压了下来,玄黎手腕一沉,瞬间像是有千钧之重,整个人被拉坠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双手被紧紧地捆在一起,不同于束缚诀的温和,源源不断的压力从金印上传来,拼命地挤压收拢,像是恨不得将人的腕骨勒碎。
与此同时,金印渗出一种带有恐怖克制力量、令玄黎心神震颤的气息,压得她几乎不能反抗。
这是……锁妖印……
为了对抗这股镇压的气息,身体本能地妖力暴涨,两种力量不断对冲狂涌,玄黎牙关咬得出了血,浑身颤抖,瞳孔颜色逐渐变深,闪着妖冶的红。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玄黎仿佛被拉回了三百年前,她也是以这样低处的姿态,绝望地看着云墨双手结印,巨大的金色锁妖印像一个牢笼,自上而下地将玄黎困住,自此之后三百年未曾脱身。
又是锁妖印,又是云墨,又是这样……
巨大的痛苦让玄黎精神恍惚,她不甘地抬起头,视线变得模糊,林溪的脸渐渐和云墨重合,眼底恨意滔天。
“阿黎?”
玄黎的眼神让林溪感到悚然,她大惊失色,忙将金印撤去,正要扶人起身,却被玄黎猛地甩开。
“别碰我!”玄黎困兽般低吼一声,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溪,强撑起身,一把扯过阵法图,翻到书籍第一页,果不其然——素玄真人云墨传记。
玄黎讽刺地哈了一声,表情怨恨:“好个锁妖印……云墨的阵法图给了你灵感,你终于有法子制住我了是不是?”
“道门天才,你的下一步是不是要和她一样,把我这个妖孽镇压?”
林溪不可置信,惶然地摇头,伸手想要触碰玄黎,却被她再一次躲开。
看到玄黎嘴角渗出的血,林溪的眼眶也红了:“阿黎,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个对你的伤害会这么大……”
“伤害?!”玄黎神色癫狂,几乎分不清眼前的人,“云墨,我没死在那个炼妖阵法里,你很失望吧?现在过去三百多年,你还要害我?”
林溪怔然:“我没有……”
现在的结果完全在林溪意料之外,金印的效用她试过了,玄黎毕竟是八百年的大妖,按理说就算有威力,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可玄黎的表现,似乎是被触及了什么精神伤痛,迅速缩回了躲藏的壳,处在崩溃边缘。
她早该想到的,玄黎因为云墨而陷入沉睡,怎么会愿意见到任何跟云墨相关的东西,更别说这个金印,看起来玄黎曾在这上面受过极大的伤害。
林溪愧疚难当,不敢再惊扰玄黎,轻声安抚:“阿黎,我是林溪,你的溪溪,你冷静一点,不要激动。”
“……溪溪?”
玄黎痛苦地捂住头,眼神逐渐清明,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林溪见状小心地靠近,想要触碰她的手:“阿黎,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胡处长,让她给你治伤,好吗?”
玄黎失控的理智骤然回归,触电般躲开林溪,脚步踉跄地退了两步,面容疲累:“抱歉……刚才我有点失态。”
“……你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吧。”
–
玄黎一夜失眠。
直到天色拂晓,她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总觉得双手好似还被锁妖印缚着,疑心地看了又看,但手腕肌肤光滑白皙,什么痕迹都没有。
林溪一直有分寸,对玄黎更是生怕碰了摔了,当初刚和她对练时甚至不敢出全力,怎么舍得真用锁妖印压制她。
玄黎知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三百年前的事带给她的创伤,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昨晚玄黎失态后,林溪果然没有来打扰她,一整晚不知道去了哪里。
盛夏时节,哪怕是白天虫鸣声也嘹亮得吵耳朵,玄黎盯着窗外树上的一只蝉出神,想起初夏刚来到玉华门的时候,她夜里被蝉吵得睡不着,一边在床上气得扑腾腿,一边抱怨今年的蝉怎么出来得这么早。
那时林溪就会倾身过来,两只温暖的手柔柔地捂住她灵敏的耳朵,轻笑道:“因为它们在求偶呀,出来得早一点,说不定就能早点找到对象。”
“毕竟它们可不像你一样,一到晚上就能躺进对象怀里睡觉,有女朋友捂耳朵。”
这么一说,有“偶”的玄黎顿时气消,大方地原谅了没“偶”的可怜蝉们,得意道:“我当初‘求偶’那会儿也可辛苦了,现在这都是我应得的。”
林溪听完忍俊不禁,将玄黎搂得更紧。
盛夏的蝉这么吵,林溪昨晚去了哪里,她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一夜难以安眠?
玄黎出了会儿神,迟钝地起身,打开房门,被外面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睛,缓了好半天才重新聚焦,看见放在门口的药。
是安抚精神和去除道门术法伤害的药物,玄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去找胡颐开的药。
但没有字条。
没有叮嘱玄黎要用微波炉热一热早饭、不可以偷懒不吃午餐、体贴地告诉玄黎她去了哪儿的林溪留下的字条。
手机消息列表里也是空空荡荡。
她说要想静一静,林溪就真的让自己消失得干干净净。
玄黎把药紧紧攥在手里,深呼吸,又红了眼圈。
-
林溪在藏书阁待了一夜。
她将自己泡在小山似的书堆里,除了天亮后去找胡颐开了些药,然后给玄黎送去,期间她一直在执着地搜寻各种信息,滴水未进。
林溪想知道的问题实在太多,但绝大多数当年的亲历者都已经不在人世,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玄黎她却不能去打扰、也不舍得打扰,只能用这种效率最低的办法。
好在玉华门传承底蕴深厚,藏书浩如烟海,各种史典、传记、以及野史杂记数不胜数,林溪耗时一天一夜,在繁杂琐碎的文字里,总算拼凑出了一点头绪。
……
日落时分,林溪合上书本,怀着一个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猜测,步伐沉重地走出藏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