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祺为她找了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很快就进行了机器人辅助腹腔镜胃切除手术,这种技术留下的切口很小,只是顾绥依旧会感到疼痛。
最难熬的辅助化疗阶段,从第一天起,随着药物进入安置的静脉输液港口,顾绥的手脚就开始变得冰冷麻木,头晕和恶心感源源不断地席卷而来,顾绥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勉强咽下些汤汤水水。
手术之后残留的胃本来就小,化疗的副作用,让顾绥的味觉也发生了变化,很多东西吃起来会有难以下咽的金属味,就连水果也变得酸涩,吃了吐,吐了尝试着再吃,到后来医生给顾绥用上了全套止吐药,只是效果依然没有很显著,反反复复,顾绥的体重开始快速下降。
葡萄糖,氨基酸,钙剂,镁剂,为了防止营养不良,顾绥源源不断地接受着这些补液,手背和手臂静脉处都被扎得青紫,几乎快要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顾绥只能强迫自己进食,从闻到食物的味道就忍不住呕吐,到将热食换成冷粥、果泥等冷食更容易入口,她终于可以顺利咽下一些东西。
可摄入依然远跟不上消耗,顾绥的体力越来越差,她四肢无力,只能瘫软在床上,克制着自己尽量小声的痛苦低吟,到后来甚至连餐具都有些拿不动,顾祺和顾相宜时常在她的床边抹泪,她也只能努力动动唇角扯出一抹笑,连安慰的话都没力气说出口。
大约第二个疗程后,顾绥开始掉发,她戴上了顾祺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帽子,只是在两人来看望她,陪在她身侧时,顾绥大多选择闭上眼睛让她们以为她睡了,其实那弥漫在身体每一个角落的副作用,让她难受的根本无法入睡,只是顾绥觉得这样装睡,就不用透过她们怜悯的眼神,照见她憔悴的模样。
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快要把她逼疯,顾绥觉得自己连流泪的力气都要拿不出来,她无数次庆幸,她的阿姝没有看到她现在的模样。
只是她知道她不能放弃,她得活着,顾绥从来不信神佛,可如今她竟也开始祈求保佑。
她虔诚地祈祷。
如果可以,愿老天能够让她活下来,因为她的阿姝还在等着她回家。
如果不能,那就愿她的小姑娘把她忘了,求神明保佑阿姝无病无灾,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虔诚感动了上天,她逐渐恢复了食欲,她的身体开始好转,癌细胞也没有复发或转移,她不用再经历那样的黑暗。
日复一日,顾绥终于熬过了风险最高的三年,她无比期待着下一个春夏秋冬,没有一天不在渴望早日与她的小姑娘重逢。
想到这,顾绥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她拿过一瓶酒打开,紧握挂着水珠的瓶身,将有些回温的威士忌送入口中,酒液顺着喉咙下行,扩散至胸口。
很辣,很苦。
手术后的胃容量减小,消化功能下降,她对酒的反应会比普通人更为强烈,她清醒地知道她不能多喝。
可清醒,心就会痛个不停,她控制不了,她现在急需甩掉这份清醒。
一口接着一口。
阿姝顾绥有些醉了,她对着空气轻声呢喃小姑娘的名字。
她承认,当她看到那份协议,听到那句告别的时候她彻底慌了。
她以为只要她做的足够多,足够好,就可以用行动将那些过往轻轻揭过,可她低估了商姝的执着。
她以为只要商姝可以幸福,那么即使那份幸福与她无关,她也可以坦然祝福,可她低估了自己的贪心。
她一想到她的阿姝有一天会戴着别人送来的戒指,穿着漂亮的婚纱,和别人许下誓言,步入婚姻殿堂,她的心就像在被一刀刀凌迟。
她何尝不清楚,将这一切和盘托出能让她变得轻松,可是她没办法开口,她不敢想那个和盘托出却不被原谅的结果,更何况明明隐瞒在先,选择独自扛下一切的是她,可如果商姝一旦知道,就必定会内疚自责一辈子。
她不想让她们之间的信任留有裂痕,更不想她们的爱情永远和怜悯与愧疚捆绑在一起。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可以自己熬过,哪怕再痛苦上千百倍,她也能够承受,可一想到那朵金盏花,想到她的小姑娘曾在噩梦中挣扎,她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害商姝患上心病已经足够让她懊悔,她不需要,更不想要商姝分担她的痛苦,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因为那是她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她放在心尖上的至宝。
只要商姝可以放弃这个答案,她就还有一百种方式可以让她们重新开始,可她唯独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她被困在了自己布下的死局。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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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非专业数据仅供娱乐请勿参考 感恩~
第52章
顾绥再次醒来在柔软的兔绒地毯上, 是因为顾祺的破门而入。
顾祺一打开门就被满屋的烟味混着酒气呛得咳嗽,看着瘫倒在酒瓶堆里的顾绥,她又急又气, 几乎快要昏厥。
都怪她大意, 她昨天就知道顾绥这样肯定要出事, 只是她还以为两人在演出见了一面, 至少能带来些许转机。
顾绥,你疯了吗!她冲到顾绥身前,一把将人捞起。
顾绥几乎没有听过顾祺用这种声音说话,尖锐而凄厉,还夹杂着些许哭腔。
头很痛, 很晕,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沉默地听着来自顾祺的审判,任由姐姐抓着她的衣领摇晃。
你说话, 你说话啊!顾祺气极了,想要把人打醒, 可那抬起又悬停在半空的手掌, 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她终是喘着粗气, 头发凌乱地跪坐在妹妹身边, 无助而无力, 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前一秒还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董。
顾绥, 你不想活了吗?她哭着松开紧抓在顾绥衣领上的手,掩上脸颊,你忘了你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怎么能这么冲动, 这么不顾后果。
她将话哽在喉头,四下无声,唯有顾绥的轻喘,和她微弱的啜泣。
待到顾祺的情绪终于平复,她望着面容憔悴的妹妹缓缓开口:你以为这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人不好过吗顾绥,我亲眼看着我的妹妹一天天变得虚弱消瘦,在死亡边缘徘徊,你想过我有多煎熬吗?
可我不敢说,我一个字都不敢说,我是你姐姐,我得照顾你,我得强颜欢笑,不能再给你一丁点压力,我还怕相宜跟着担心,甚至怕她藏不住担心反过来影响你
顾祺哽咽,伸手将头发捋向脑后。
我替你瞒着顾家,直到现在我都还每天一睁眼就在庆幸,还好你撑过来了,那段时间我连做梦都是他们追着我逼问打骂,他们问我为什么瞒着他们,责怪我没能做一个好姐姐,没能照顾好你,如果你真的不在了,就是我害他们不能见到小女儿最后一面
顾祺深呼吸,抹去脸上的泪痕:所以顾绥,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吗?
姐。
沉默良久,顾绥终于哑着嗓音动了动唇。
对不起啊,我只是太难受了。
头隐隐作痛,胃里有些灼热,她微微蜷起膝盖,将腿抱在臂弯里。
是因为商姝?顾祺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顾绥喉头轻颤,心中的酸涩又如潮水般涌来,她低着头,任由长发垂落在脸侧。
她可能要答应相亲了。
相亲。
顾祺揉了揉眉心,想起了前不久她才婉拒出席了商知意和陈煜的订婚宴。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她们这个圈子里,豪门世家各自打着算盘彼此相看,选到合适的进行资源互补,用家族成员的婚姻完成利益绑定,以实现价值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