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见人是不打算放弃,商姝润了润嘴唇,深呼吸:就现在说吧。
说出口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后悔,她应该答应的,然后回到那个酒局,把自己灌醉,这样就可以晚一点面对。
华丽明亮的顶灯有点刺眼,恒温的中央空调又吹得人发犯困,商姝觉得自己好累。
阿姝,你在躲我。顾绥语气平淡,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商姝张张嘴,轻呵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她没有用忙当做借口,因为她知道顾绥不会相信。
你不想见我,是吗?沉默了片刻,顾绥再次开口,这一次她的尾音带了些细微的颤抖。
我只是呵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商姝笑得发苦,说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气压很低,低到她感觉有些胸闷,和以往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感觉一样,阴沉的,让人窒息。
她酝酿着,准备迎接它的到来。
是从那天见过心理医生之后开始的,对吗?顾绥继续问道。
既然商姝不想说,那她就帮她说。
商姝微微仰着头,整个人靠在走廊一侧的墙上。
半晌,她呆呆地望着有些眩光的天花板,张了张嘴:梁宛之说我有个心结,这心结一天不解,我就一天没办法真的好起来,而这个解的答案就在你心里。
她将视线收回,投向那双好看的眼眸: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了吗,顾绥?
最后一次。
就让她再赌这么一次吧。
四周格外寂静,仿佛一墙之隔以外的热闹与喧嚣都跟她们毫无关系。
即使我已经回到你身边,那个答案也依然重要吗?
商姝轻笑。
十赌九输,从坐上赌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现在她相信了。
她闭上眼,努力去闻顾绥身上的那股令人安心的白苔香,可充满她鼻腔的,只有她身上浓烈而糜烂的酒精味。
顾绥,你爱我吗?她弯着唇,尾音甜腻,眼中泛起水雾。
当然,我爱你阿姝。顾绥说得急,像是缺氧的鱼,终于触到了一滴水那样急。
看吧,如果真的想回答,又怎么会顾左右而言他。
好,我知道了。商姝点点头,伸出那双白皙的,因酒精而泛着淡淡粉晕的胳膊,勾住了顾绥的脖颈。
她细致地吻着那柔软的唇瓣,像是在雕琢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舌尖依旧有点麻,可她还是竭尽所能地勾勒着美妙的图画。
她感觉到对方因惊诧而轻轻一僵的身子,感受着那攀在手里的脖颈逐渐变得滚烫,还有腰窝上克制不住游移的手掌,她任由对方回应,索取,她头脑泛白,几乎快要窒息。
被堵住的喘息化作泪水,顺着眼角滑过她的面颊,正如那些哽咽在喉头未说完的话,变成苦涩倒流回心里。
如果这场梦终究会醒,那不如让她亲手来画上句号。
第46章
一吻终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们交织缠绵的鼻息,商姝喘着气,手臂缓缓滑落。
阿姝顾绥伸手拂去人眼角未干的泪, 低低地唤人的名字。
她望着商姝酡红的面颊, 还有那湿润的眼眸:所以这是答应我了吗?
商姝紧咬着下唇, 直到深深的齿痕快要冲破血肉, 她方才肯罢休,她垂着眸,自顾自扯出那个甜腻的笑。
顾绥,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龙舌兰般的落日转瞬化为漆黑的夜,没有月光, 看不见星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绥的声音抖得厉害, 像是从云端坠落深渊。
字面意思。商姝后撤了半步,脚步有些虚浮。
我以为, 我的回应会让你开口,但你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动了动唇, 声音轻得像羽毛。
六岁那年生日的晚上, 我问妈咪要去哪, 她没有开口, 第二天清晨迎接我的, 是她冰冷的尸体几个月后,我问商韦为什么不能陪我去看妈咪, 他也没有开口,之后我的家就不再是我的家了。
商姝自嘲地笑笑,又落下一滴泪。
顾绥想再度伸出手去碰人的脸,替商姝拭泪, 却被对方挡在了半空。
你看,我其实早就知道,我没办法从一个不想说的人嘴里问出答案,可我偏偏就是不肯相信。
商姝深呼吸,盯着那光洁的大理石地板。
我不知道你当年到底为什么离开,现在又为什么会回来,这三年你都去了哪里,有没有新的伴侣,会不会和别人接吻,和别人上床我不去问,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想说,我就一定会知道,但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再怎么问都没有用。
可因为是你,所以我抱有一丝侥幸,我幻想,我赌你会给我一个答案,可我真的累了顾绥,我不想再问了。
商姝轻轻摇着脑袋,摇一下,世界就跟着晃一下,像坐在倒吊的过山车上,像溺在咸涩的深海里。
阿姝我顾绥下颌颤抖着,她张张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算了吧顾绥,我们商姝哽咽。
等你愿意开口的时候,我们再见面吧。
说完,她深深望了一眼顾绥悲戚的双眸,转身离去。
顾绥僵直在原地,双腿像被灌了铅,她的背跌靠在墙上,胸腔被撞得嗡鸣,她的身子缓缓滑落在地,手指插进发间,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像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被包裹在滚烫的细沙,被毒辣的太阳炙烤,灼热的空气将鳃丝粘起,她几乎快忘记要如何呼吸。
胃隐隐作痛,她指尖用力抠着墙壁站起,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外走着,周遭开始喧闹,人逐渐多起来。
小姐,需要帮忙吗?侍应生注意到她的异常,好心地上前询问。
顾绥摇摇头,走到角落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她知道自己这个状态开车一定会出事,她还得活着。
*
商姝立在颐景湾的阳台,面无表情地吹着冷风。
商韦还算良心未泯,在何兰黛走后,把她留下的房产全部记在了商姝名下,颐景湾就是其中之一。
商姝喜欢这个阳台,很大,大到可以装下她的每一次伤痛。
一次被丢下,一次主动推开。
这两者的伤害程度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所以她本以为,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在这里嚎啕大哭,或者砸碎几只酒瓶歇斯底里,可事实是她比以往还要平静。
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熟悉到有点恍惚,因为三年前她也有过同样的阶段。
freeze。
当大脑感受到极端威胁时,会激活交感神经,分泌大量肾上腺素和皮质醇,这种状态下,身体更倾向于生存优先,大脑会自动启用麻木机制,暂时屏蔽情绪的爆发,以避免精神被瞬间压垮。
这是梁宛之给她科普过的理论。
她又想到梁宛之的一语中的,而现在大概可以称为一语成谶。
她还是失去她了。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问并不是她的最后一赌,临别时的转身才是。
可惜,她又赌输了,这一次没有人拉住她的手,没有人说出一句挽留的话。
谁让她甘愿做赌徒呢,都是活该。
冷风醒酒,想借着醉意睡觉的计划也随之落空,商姝翻出了一包没拆封的烟,抽出一支,在黑暗中望着那被点燃的火光,却没抽几口,只静静等着它在手里烧尽。
她想,如果没有偶然重逢,她合该是现在这样,这段时间以来的一切,说不准真是老天给她安排的一场梦。
没事的。
没有顾绥的生活也不过就是那样。
三年她不是也照样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