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有些烦闷地把手机一丢,回想起梁宛之的话。
  她这样是在逃避吗?答案毫无疑问是肯定的,可她也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手机另一边的顾绥望着那两个冷冰冰的大字,只觉得连末尾的那个句号都像结了层霜。
  她捏了捏手机,其实她一直是个手机在不在身边都无所谓的人,她的注意力很少被禁锢在这方寸屏幕之中,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开始习惯将手机放在手边,时不时点开看看,譬如在方才的几个小时里,那块屏幕就亮亮灭灭了无数次。
  如果用哲学的话来说,期待其实更像是种欲望的延伸,欲望永远指向缺失,而我们期待的往往也并不是对象本身,而是那种缺失被填满的幻觉,期待是一种尚未实现的可能性,它能驱动着人们行动,同时也会制造出新的焦虑。
  不过有回总比没回好,至少看起来,小姑娘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她了,倒也算不上是全盘倒退。
  想着,她站起身打算去洗澡,毕竟研究表明这是个不错的焦虑清洗机制,刺激副交感神经系统,她很需要。
  顾绥解着上衣的扣子,却在露出肩膀上伤口贴的瞬间想起了什么,又沉着脸把衣服穿了回去,她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顾家医疗中心的电话。
  第29章
  二小姐。对面很快接通了电话, 顾家的医疗中心向来近乎24小时待命。
  帮我接心理医生。
  好的。对面很快切过了电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中年女声。
  豪门世家一向注重家庭成员的身心健康,这涉及到了家族形象, 决策甚至和继承挂钩, 因此顾家每个人都配备了自己专门的全科医生, 而对面这位心理医生就是顾绥的。
  二小姐,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心理医生对于这通电话似乎有些意外,严格来说,除了定期粗略的心理评估,顾绥并没有什么真正用上她的时候。
  我想确认一些事情。顾绥神情严肃地站在床边,单手接着电话, 另一只手插在腰上。
  您请说。心理医生拿过了平板, 等待着对方的问题。
  顾绥吸了口气:经常被噩梦惊醒, 有可能是轻度焦虑的症状吗?
  心理医生沉默了片刻问道:您说的经常,是指多久发生一次呢?
  轮到顾绥沉默, 她张了张嘴:这个我不太清楚。
  听着顾绥的口气,心理医生听出对方应该不是在描述本人的症状, 她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专业地解答道:如果噩梦只是偶尔发生, 我们通常会考虑归因于压力引起的应激反应或轻度焦虑。
  想到商姝口中的理由是公司, 这听起来似乎的确合情合理。
  继续。顾绥屏息, 依旧没有完全放心。
  但如果噩梦发生频率较高,并伴有夜间惊醒、出汗、心率加快等自主神经激活表现, 则需要评估是否可能存在睡眠障碍,如噩梦障碍或夜惊。
  心理医生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如果噩梦内容与既往创伤事件或重大心理压力相关,或是频繁涉及到同一个人, 那么也会考虑到创伤相关应激反应的可能性,即创伤后应激障碍,也就是ptsd。
  轰。
  顾绥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心理医生的一字一句宛如利刃,缓缓地由刀尖割入肌肤,剖开她每一寸血肉,斩断她的每一条神经,最后直直插向心脏。
  她跌坐在床上,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河,四肢麻木而漂浮,头脑昏沉得凑不出一个字。
  那些噩梦里的她,那瓶维c,在绯色时林琅说的话,习惯上抽烟,还有那朵金盏花,似乎一切都化点成线。
  她早该想到的。
  她怎么会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骗过。
  二小姐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传来小心地询问。
  嗯。顾绥艰难地应了声。
  当然,以上是我列举的大部分可能,至于具体状况,还是因人而异,需要进一步评估才能决定是否需要进行干预和治疗。
  我知道了。顾绥喉间干涩,匆匆挂断了电话。
  手机滑落后不知了去向,她坐在床沿上,不断对着自己说,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这一切真的只是她多心。
  可想着想着,她的肩膀开始不住地颤抖,她横过手捂上双眼,泪却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渗出。
  那个坚定不移的选择动摇了,那个她曾回想过无数次都依然确定的选择,还是在此刻不可控制地动摇了。
  顾绥仰起头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自己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
  她的阿姝,她捧在手心里的阿姝,那么明媚恣意,那么好的阿姝,怎么可以经历这样的痛苦。
  她选择孤身,她忍受一切,她坦然接受那最坏的结果,也情愿在这劫后余生里承受所有的恨。
  可当那自以为的保护,却是比想象中还要猛烈的伤害,她又是否真的该回来?
  如果她死在了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如果她没有回来,那她的阿姝是不是已经过上了崭新的生活,找到了比自己更爱她的爱人,有了美满幸福的家?
  阿姝说的对,她的确没资格要求别人站在原地等她,现在,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再站在她的身旁。
  自己在游艇上的那番话是多么讽刺,多么自私又自大。
  她该做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告白,而是赎罪。
  *
  因着昨天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连着睡,导致一向爱睡懒觉的商姝醒得出奇的早。
  她边感叹着又失去了一个晚起的机会,边拿过手机看着,眼神和手指都好似不听使唤地被那个聊天框吸引。
  没有新消息。
  她昨天没回顾绥,对方也再没了动静,她佯装不在乎地将手机倒扣,随后跑去洗漱。
  管家似乎也没料到小姐今天醒的这么早,商姝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也懒得让管家折腾,索性自己从冰箱里抓了几片吐司漫不经心地啃起来。
  她边啃边浏览着公关发出的原创声明,看着那字字珠玑而又宣示着主权的文字,她轻轻摇摇头,不得不感叹光镜在这方面实在是做到了极致。
  出于礼貌,算着过了早餐时间,商姝才在上午赴林琅的约来到了林宅。
  本想着两人约在外面,可奈何林母柯雅慧千叮咛万嘱咐,让林琅务必把人带来林家,说她想念得紧,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林琅在门口接到了刚从车上下来的商姝,挽着对方的胳膊笑着问道:准备好接受我妈的热情洗礼了吗?
  商姝也难得开怀,自从她六岁丧母后,也就只从柯雅慧身上感受过些许母爱,或许是念着商林两家的交情,又或者是林璀、林璨姐妹早早长大,想给林琅找个年纪相仿的玩伴,总之柯雅慧对她可谓是掏心掏肺,林琅也时常戏称她为林家的第四个女儿。
  不光是祖辈的交情,柯雅慧在何兰黛在世时也同她关系很好,因此后来也格外看不上冯媛,只是碍于交情并没有多说什么,却也不怎么和那母女三人来往。
  在澳城,除了正房原配,豪门圈子似乎对养姨太太这件事心照不宣,冯媛就是如此,在商姝三岁时便以二房的身份生下了双胞胎,因此也间接导致了何兰黛与商韦婚姻的破裂,后来更是在何兰黛去世后成功上位,一跃成为了商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除了对冯媛小三上位的不齿,柯雅慧看不惯的,还有她对商姝的明挤暗兑,于是她对这人更加厌恶的同时,也埋怨着商韦的不作为,只是她能做的也就是对商姝这个孤女多加照拂罢了。
  商姝对柯雅慧,乃至对整个林家自然也是感恩的,毕竟是她们为弱小的她在黑夜里燃起了点点星火,让她熬过寒冬,迎来了新生。
  慧姨。商姝踏进林家大门,对着沙发上的女人甜声唤道。
  小姝来啦,快过来坐。果然如林琅所料,柯雅慧从看见商姝的第一眼起,嘴就没停过,不住嘘寒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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