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信我吗?她张了张嘴。
顾绥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跟你没关系。商姝望向她深邃的眼眸,试图找出她相信自己的蛛丝马迹。
好。顾绥出人意料地没再追问那条疤的由来。
二小姐,商小姐,晚餐好了。管家适时出现在一旁,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还是要吃点东西。顾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她拉到了餐桌前。
商姝也是真的饿了,她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不再客气地动起筷来。
顾绥不停给她夹着菜,一脸欣慰地看着她,她从前就总觉得商姝太瘦,所以经常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就是为了让她多吃一些,可如今再见,她却好像变得更瘦了。
你怎么都不吃肉商姝发现顾绥给自己夹了半天,她自己却只吃了些素菜,又联想起那次在公司吃午餐时的情景。
不太好消化。顾绥夹着青笋丝放进碗里,简单回道。
商姝这才联想到或许跟肠胃炎有关,可似乎肠胃炎也不用忌口至此,想不通,便只能归咎于因人而异。
她也夹了一筷青笋丝:你的肠胃炎还经常犯吗?
这么关心我?顾绥放下筷子,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又起了逗她的念头。
不说算了。商姝瞥了她一眼,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下次再问,她也什么都不说。
顾绥习惯了她的别扭,她不肯承认没关系,有她明白她的心意就好,她思索片刻抿了抿唇:太晚了,今晚留在水岸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公司。
上次商姝没有挽留,那这次,她不介意做挽留的人。
留宿在朋友家,应该很正常吧。她趁商姝还没回答,抚了抚自己的手背补了一句,不着痕迹地偏过头看向她的侧颜。
商姝看了看时间,接近十一点,的确很晚了,况且明天一起去公司,的确没什么必要再折腾一遭,可她总觉得有种被套路的感觉,却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或许不加朋友那一句,她还有理由拒绝,但现在这样,倒显得是她心思不纯,商姝暗暗腹诽着顾绥的狡猾。
你这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这叫我怎么住。
商姝环顾了一下简约到极致的四周,看了看几乎没什么东西的桌子挑剔起来,在等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顾绥了解她的脾气,听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松口了,她勾了勾唇: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让管家准备。
这样总没有理由拒绝了吧,顾绥就这么淡定地看着她倔强的模样,不由觉得十分可爱。
商姝最终没能逃出她的魔掌,或者准确来说,是半推半就的留在她的魔掌。
洗完澡躺在床上,身体已经足够疲惫,可偏偏精神却拉扯着不肯入睡,她的脑中不断闪过李耘的事,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她竟没有丝毫察觉。
商姝摸向一旁的床头,触到一团空气后才有些恍惚这不是在自己家,没有药,没有酒,看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睡不了,她索性想抽烟,于是裹上睡袍,轻手轻脚地来到楼下,大门才打开,冷冽的空气就钻进她的鼻腔,呛得她一阵咳嗽。
冬夜的寒意激的她脑仁发疼,可不知为何她又有点喜欢这种痛感,似乎这样才能提醒,她正真真实实的活在世上。
与痛为伴,过去的三年,她好像都是这么过来的。
商姝摸出一支烟轻轻点燃,白雾弥漫开来,她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只打火机被顾绥拿走了,粉色爱心形状的,自己最喜欢的一只。
她又抽了一口烟,神经的麻痹和冷冽的轻痛在她的脑袋里面打架,算了,就当是上次凶她的补偿吧。
第14章
睡不着吗?
依旧是那道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商姝有时候不禁怀疑,顾绥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摄像头或者定位器之类的。
嗯。商姝轻应了一声没有看她,只是抬起手又吸了一口烟,她还没享受够这种麻木的快乐。
顾绥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她对烟味很敏感,说不上厌恶,却也绝对算不上喜欢。
她侧过头看她,月光下商姝的侧颜仿佛被渡上了一层薄晕,又或许是飘渺的烟雾模糊了视线,顾绥竟觉得眼前人有些遥不可及。
我斥责李耘的那天你也在。商姝抖了抖落在手上的烟灰,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这不是你的错。顾绥像是探寻良久,终于明了她的所思所想。
不是她的错吗?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可她不敢说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指尖感到一阵灼热,商姝后知后觉地掐了烟,捏着那只剩下一小截,还散着热气的烟蒂。
我妈留下的东西不多,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守住的东西。商姝扯出一丝苦笑,偏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顾绥,随后又把头扭开,索性去看天上那朦胧的月亮。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越试图把握,越容易失去,当时我不屑一顾,可现在我信了。
她想留住的东西太多了,妈妈,公司,一个家,一个独属于她的爱人,所以注定事与愿违。
澳城的冬夜像是要将寒冷渗进人的骨缝,江口吹来的风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海的咸湿,扑在皮肤上包裹着每一寸毛孔。
顾绥静静地看着她裹着睡袍单薄的身躯和倔强的脸庞,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一边展示着自己飞扬跋扈的热烈,又躲起来舔舐自己脆弱的伤口,在爱城时是,回到澳城也是。
即使在她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商姝可以最大限度的听从她、满足她、甚至说爱她,却没办法毫无保留的给她信任,似乎只有等对方主动而短暂的揭开血淋淋的伤口,她才有资格吻上对方早已愈合的疤。
可哲学是辩证的。顾绥也微微扬起头,凝望着那被云丝缠绕的月亮。
我们的存在先于本质,所以注定要被判处自由,这种绝对的自由让我们必须不断通过选择和行动来塑造自己,我们无法逃避,自然也会带来责任与焦虑。
所以阿姝,行动本身就是存在的意义,即使我们终将失去。
商姝缓缓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回对方严肃的脸庞。
风将顾绥胸前乌黑的长发吹起,月光为她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淡淡的轮廓,言语间,她的睫毛轻轻颤抖,清冷而迷人,令人望尘莫及。
顾绥很美,不只是外表,她的理智,知性与温柔,像令人沉醉却不可贪杯的佳酿,那是一种极致的性感,让商姝忍不住沉沦,每每说道顾绥的专业领域,她就像是在发光,虽然有些东西自己听的一知半解,可这样的顾绥,她很喜欢。
听起来好可悲。商姝弯了弯唇角,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
她垂着头思索片刻,最终轻笑一声,继续闷闷地说道:所以其实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胡思乱想的。顾绥慌了,她又想起了那朵金盏花。
她有些急切,却又半带恳求地拉过商姝睡袍的袖口:外面好冷,我们进去好不好?
商姝也站的有些发冷,她低下头看了看那被拉起的衣袖,难得没有抗拒,乖巧地跟着她回了别墅。
如果敏感是一种天赋,那她一定是等级不低的那种,就像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顾绥刹那间的慌乱。
哲学博士也忌讳这个?商姝轻笑着,自己被她调笑了那么多次,这回也该轮到她了。
顾绥难得冷着脸,拉过她冰凉的手轻轻捂着:小小年纪不要总想这些。
这话听得商姝想笑,只当对方还把自己当个刚成年的小孩。
她吸了吸鼻子:顾绥,我今年二十五了。
我知道。顾绥垂眸,领着她往楼上走。
她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年龄,她记得她的一切。
烟要少抽,酒也要少喝。顾绥将她领到卧室门口,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的手。
得寸进尺。
商姝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这么管人,容易没朋友。
晚安。顾绥没搭她的话,看着她关好房门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床头摆着一只爱心形状的打火机,顾绥靠着床沿,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中零星掉落的香樟树叶,老叶在地上泛黄,和树上的青绿强烈的反差着。
商姝为什么会如此自然地想到死亡。
她又为什么曾经靠近过死亡。
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