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港·口·黑·手党。”太宰的唇瓣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仿佛在舌尖反复纠结着是否说出, 最终, 像是耗尽了所有试探的勇气般,眼帘低垂, 声音轻得如同自语, 但还是传进了中原中也的耳朵里,“你知道吗?”
中原中也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未变, 他闲适地交叠起双腿,钴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盯着太宰, 带着某种能够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知道,我也能猜到你想问些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得像在叙述一件日常的琐事,“我确实来自其他世界。在那里,有一个搭档叫太宰治——当然, 不是这个世界的太宰——那家伙失踪了。而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这个陌生的世界。”
失踪?
这个词精准地与太宰潜意识里某个模糊的猜想重合了。
就在太宰陷入这短暂而剧烈的思考时,身旁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他下意识地转头,视野中瞬间被正在靠近他,且带着熟悉气息的暗色填满——是中也俯身去按他手边的开关。他们之间现在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的微热。
太宰的呼吸微微一滞。
灯光尚未亮起,病房内昏暗的光线勾勒着中原中也完美的侧脸轮廓,就见他纤长的睫毛低垂着,正专注地凝视着开关的位置。那专注的神情,还有近在咫尺的轮廓,无论哪里都给太宰一种梦幻般的的熟悉感,却又与上一个世界那个少年中也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更深沉内敛,仿佛承载了更多时光与秘密的熟悉。他暂时无法更具体的形容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反而还感觉自己被某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攫住,让他的手指违背了自己的意志,微微抬起,指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触碰那片近在咫尺的皮肤——
咔哒。
清脆的开关声响起,白炽灯的光芒瞬间驱散了病房的昏暗,也瞬间驱散了太宰那不合时宜的恍惚。
他猛地回过神来,指尖在触及对方发丝前堪堪停住,随即以最快的速度缩回,悄然蜷缩在病号服的袖口里。灯光亮起时,中原中也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这瞬间的失态,而是继续坐回了椅子上,让太宰治的心脏悄悄放松了下来。
“那么,你......”
明明在心底已经演练了千百遍的问题,但真正到了可以宣之于口的关口,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太宰治略有些恼怒,开始想要退缩,甚至迁怒于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原中也,怪对方来得太快了,快得打乱了他还没构筑好的心理防线,让他在毫无准备的状态下就不得不面对他。
更让太宰烦躁的是,中也那平静注视着他的眼神,眼神里没有了刚进病房时的烦躁与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包容的,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狼狈与挣扎的淡然。
现在在看我的笑话吗?这个念头突然钻入脑海。
太宰治几乎要后悔起自己滞留在医院这么久的愚蠢决定,如果一开始就逃出去,随便去什么地方,也许就能避开这猝不及防的所谓重逢。
中原中也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太宰治的下一句话,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一丝不耐。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沉静地落在太宰身上,病房顶灯的光线落在他钴蓝色的眸子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影流转,带有某种能让人沉浸于此的吸引力。
“你为什么,”太宰纠结了很久,终于艰难地挤出声音,“会突然现在,来这里找我?”
明明有更合适的时间点。他的行踪被媒体曝光,一时半会无法解决,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在他还尚未准备好面对任何可能性的时候,啊,不对……
太宰的思绪不知为何,又开始混乱了起来。此时他脑子里所想的内容杂乱交织,混乱得如同被飓风席卷的废纸篓,暂时无法理清,仍然处于一种【宣泄】的状态。
中也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但内容却和平淡没什么关联:“啊,这个的话,仅仅只是因为想要快点见到你。”
太宰治因为他的这句话,猛地抬起头,鸢色的眼瞳也在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望向中原中也。就见对方脸上没有丝毫戏谑或玩笑的意味,只有一片坦然和认真。
……欸?
“然后,”中也仿佛没有看到太宰的震惊,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语速仍然平稳,像是在汇报一件任务,“因为不知道你究竟想知道哪些内容,所以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扫过病房单调的墙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某次给我那个混蛋搭档扫墓时,那家伙的鬼魂突然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真的闹了鬼。”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等我那晚回去休息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具体内容就不说了,大概就是感觉那个混蛋搭档在某个地方拼命地呼唤我......然后,再醒来时,我就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了。””
啊,扫墓。
这个词瞬间打开了太宰记忆深处某个回忆,是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场梦,内容就是梦见中原中也在给他扫墓。但当时所梦见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还记得当时自己所想的,大概是觉得在梦里面看见自己的梦很稀奇,也很庆幸自己能够被梦里那个中也记住,没有被其他什么同位体替代之类的。
“还有就是,”中原中也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太宰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我的这个搭档很奇怪。他时不时会......死机一下。”他脸上挂着思索的表情,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更贴切的词,“冒出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怪话,或者突然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眼神放空,整个人僵在那里,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虽然这家伙平时就毛病一堆,比如喜欢恶作剧,或者给人制造麻烦之类的,而且品味还差到极点——但彻底消失后,这些毛病所带来的麻烦,反而莫名让人有点怀念了。”
“对了,”中也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蓝眼睛紧紧锁住太宰治,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你知道他在哪吗?”
中原中也的声音将太宰从短暂的恍惚中拉回。
在说话的同时,中原中也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太宰治的脸庞。他的双眼努力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当看到对面的人因为“死机”之类的词,尤其是最后那句直白的追问而瞳孔微缩,还露出了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僵硬的表情时,忍不住愉悦的笑出了声。
啊……中也这家伙……
太宰治感觉脸上的肌肉几乎要失去控制,他的大脑将中原中也的每句话都转换成了更合适的语言,并与他的记忆对上号。
对方的话语像精准的箭矢,每一支都命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那强烈的熟悉感,那只有梦中的中也才知道的细节,一切似乎都在指向那个让他日思夜想却又不敢奢望的可能性。即便中也话中的内容略有些偏差,但他知道这些偏差可能只是不同视角下的影响。
通过对方的这些话,还有带给他的熟悉感,能确认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可能真的就在眼前。但此时他不知道该怎么摆出合适的表情,内心的情绪混乱,现在的他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迷茫来的更多。类似于【真的找到了吗,就这样相遇了吗?】之类的不真实感,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现在是现实吗,还是他出现了幻觉幻听?太宰治不知道,某种强烈的虚幻感笼罩着他,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某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或者因为长期的压抑而产生了严重的幻觉和幻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世界仿佛在旋转,他有些晕乎乎,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变成不停旋转的蚊香圈了。
“啊,中也?”他下意识地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陌生的迷茫和求证。
“嗯,我在。”中也的回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让太宰更加的混乱。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太宰治的思维几乎宕机。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可以确认对方身份的关键节点,就是那些只有他和梦中的中也才知道的,微不足道却又无法伪造的细节。他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语速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求证欲。
“17岁的第一次见面时我打碎了你几瓶红酒?”
“三瓶顶级柏图斯,你当时笑得像个偷腥的猫。”
“我们在‘羊’的基地附近打过架,最后谁赢了?”
“平手。你耍诈用计谋脱身,我拆了半条巷子。”
“有一次任务失败躲雨……”
“躲在一个废弃电话亭里,你抱怨我的帽子碍事,还试图用我的外套擦你湿透的头发,被我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