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想惩罚自己,想为这场欺骗付出一点代价。
哪怕只有一点点。
泰利低着头,听着周围仍旧未散的指责,听着那些本该为他应援的声音变得嘶哑而混乱。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突然……不想打网球了。
白秋伸出食指,轻轻抬起泰利的下巴。
那绝望的眼神,直直落入他眼底。
“放开他!!”
观众席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嘈杂声与咒骂声像潮水般重新涌起。
“你想干什么?”
“别碰他!!”
指责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乱,就在这纷乱之中——
白秋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泰利。
动作无比自然,没有一点犹豫,也没有一点怜悯,仿佛这只是某种再平常不过的安慰。
泰利瞪大眼睛,怔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白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很辛苦吧?”
理查德的眼角狠狠一跳。
他瞬间看出泰利这一刻的动摇,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不能再让这家伙说下去了!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白秋的衣领,试图将他从泰利身边扯开。
理查德没有发力,完全只是出于本能的阻止。
可他的手才刚做出动作,白秋那单薄的身体竟直接如断线的风筝般被扯了出去,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圈,重重摔在地上。
落地发出闷响,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缓缓撑起身体,刚试图起身,整个人便剧烈地咳了两声。
“咳!咳……”
第一声还有力,第二声就开始透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他低着头,捂住唇,指缝间顿时渗出鲜红。
血被咳得一点点逼出喉咙,顺着唇角蜿蜒流下,染红了他本就苍白的指节。
场馆内的嘈杂声顿时停止了,空气仿佛都因此凝固了几秒。
“那……那是血吗?”
有人低声开口,語气发颤。
有人不以为意地撇嘴,语气里带着不屑:“装什么啊?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可怜他吗?泰利的事还没完呢!”
话音刚落,前排一个人突然站起身,转过头,瞪着他。
“有完没完?”那人声音低沉,眼神凶狠,“你要是觉得他吐血是装的,老子也让你装装看!”
说话的是个身形魁梧、满身肌肉和纹身的男人。
那人瞬间闭了嘴,连呼吸都弱了两分。
那个魁梧的男人冷哼了一声,抬高音量继续说道:“说到底,网球这种运动本来就很容易受伤,要是真那么脆弱,被球打一下就哭唧唧,那干脆回家找妈妈喝奶得了!”
他说着,随手一摊手臂,夸张地耸耸肩。
他身边几个人都笑了出来,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人直接鼓起掌来,这一句把他们心里的闷气都拍散了。
尖锐的声音消失,原本被压制着的沉默者中,终于有人开口。
前排,一个穿着得体、神情克制的男人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语气十分冷静:“从球的旋转、落点到回弹轨迹……我不觉得那一球有什么问题。”
说完,他重新戴上眼镜,目光落回场内。
停顿了两秒,他又开口,语调不变,却意味深长:“但,贝克先生的所作所为,倒是证据确凿。”
观众席的风向,在这一刻迅速反转。
他们看向白秋,脸色苍白,五官精致得几乎不真实,唇角还残留着未擦干的血迹,在阳光下刺得人心口发紧。
他垂着眼,像在极力隐忍痛苦,那种不出声的克制,比哭喊更让人难受。
裁判迟疑地抬起手,想再次喊暂停。
“我没事。”
白秋抬头,声音清亮,却带着轻微的喘息。
他勉强地笑着,看向裁判:“我相信贝克先生不是故意的……是我太脆弱了。”
场边一片哗然。
这句话不仅没为理查德洗脱,反倒让他陷入更加糟糕的境地。
理查德面容扭曲,满腔的怒气终于让他失控,冲上前,站到白秋面前。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咬牙低吼,“我根本没用力!!”
白秋缩了缩肩膀,一副被他吓到的样子,眼角一滴泪悄然滑落,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下,滴在衣领上。
人群中瞬间爆出一声尖叫。
“离开那个可怜的男孩!你这个刽子手!!”
在所有人视线被理查德的身躯挡住的死角,白秋眨了眨眼。
他的嘴唇轻轻颤着,眉心微蹙,整张脸写满了害怕与委屈。
就像一个被吓坏了却努力咬牙忍住哭声的孩子。
可就在这样的表情之下——
他的声音在两人之间隐秘地响起,尾音带着一丝笑意。
“贝克先生,现在……我似乎才是那个被偏爱的弱者呢。”
第60章 “白秋和也”
“你!!”
理查德咬牙低吼, 猛地上前,一把揪住白秋的衣领,将他从地面半拖半提起来。
白秋身体一晃, 几乎是被拽动的瞬间,便迅速抬起头。
他越过理查德的肩膀, 看向想要衝过来的綠间和手冢。
不要过来!
他用眼神警告他们。
现在,好不容易将整个舆论与情绪引导成“己方是弱势方”的結构,一旦出手反击,哪怕只是正当防卫,那条脆弱的平衡立刻就会崩塌。
理查德的手用力拽着他的衣领,布料勒住脖子。
白秋被迫仰着头,呼吸被卡住, 胸膛斷斷續續地起伏,喉咙剧烈收缩,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里面刮过。
他开始有些发晕,视线逐渐模糊,但依然没有掙扎,没有任何可能被解读为“反击”的动作。
理查德死死盯着白秋。
这个少年一动不动,明明脸色苍白,气息虚弱, 却连掙扎都没有,连一句求饶都不说, 仿佛根本不打算回应任何一寸暴力。
他知道了!
理查德突然意识到, 白秋可能已经看穿了他全部的打算。
刻意不反抗,刻意不挣脱,甚至连手都不抬一下,就是不让他得手!
理查德的眼里浮起恼怒与不甘, 他猛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指节发白,几乎将白秋整个人从地面提起。
反抗啊!
只要你反抗,就够了!
他甚至不需要白秋真的动手,只要有一个动作,一个回握,一个推拒,哪怕只是本能地挣脱一下,他就能立刻翻盘。
剛才白秋苦心构建的一整套“弱者形象”与舆论操控,就能被他原样奉还。
他不在乎大多数人信不信。
只要搅浑水,只要有“他也出手”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点象征意义的突破口,之后就能引导风向。
一旦成了“雙方都有责任”的局面,哪怕白秋真的吐了血,也不过是衝突造成的后果而已。
理查德紧盯着白秋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这个原本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家伙。
一雙異色的眼睛,一綠一金。
……真是美丽的少年。
理查德心中升起一个极短暂的想法。
如果不是在网球场上,而是出现在镁光灯下,那么他一定会获得无数追随者,轻而易举成为聚光灯的焦点,成为品牌最爱的那种“脆弱天使”。
可惜,他们现在是对手。
而且不只是对手。
是即将毁掉他职业生涯的仇敌!
理查德目光一沉,手指再度用力,掌心的力度几乎要将衣领扯裂,试图将白秋彻底逼入极限。
就在这一刻,那雙異色的眼睛里,原本清澈的翠綠没有变化,但那一只金色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不是光线的反射,也不是错覺。
那是某种真正意义上的“亮起”,像灼烧,又像雷鸣前最短暂的电芒,在那过于安靜的面庞上骤然炸裂。
理查德呼吸一窒。
一瞬间,他竟莫名地……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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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坐在高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局面,先是選手膝伤倒地,紧接着是一方教练在场边吐血,眼下甚至出现了肢体冲突!
他从这个角度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白秋胸膛那断断续续、几乎要停滞的起伏。
“保安!”他急切地高喊,“立刻将贝克先生拉开!”
场边几名保安闻声,却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动作。
他们是理查德請来的安保公司,此刻看着自家雇主怒气冲冲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不该阻拦。
场内的泰利看着这一幕,眼中原本绝望壓抑的情绪被更强烈的担忧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