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但是,她也必须要加上如果这个鬼舞辻无惨并不是那个大正时代的恶鬼的可能性。毕竟富冈先生和炼狱先生在这个世界都表现地和过去截然不同,好似变成了全新的、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的个体。
  鬼舞辻无惨的脚步稍顿,在穿过校门口第一个通行灯后特意侧过伞等日暮葵跟上来;他目前为止的确表现地无害又有人情味,但是……日暮葵并不敢拿自己主观的判断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做赌注。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鬼舞辻无惨的身边;她刚才已经在手机上查过了「阳光过敏」的症状,短暂的和阳光接触并不致死。
  那么,接下来就来验验看你是人是鬼吧——!
  日暮葵骤然侧身上前抓住了鬼舞辻无惨举着伞的手臂,病弱少年纤细的手腕被长袖制服包裹着。
  就在日暮葵以为对方会被自己的力量轻易带动、从而脱离伞下的那瞬间,平静直视着前方的鬼舞辻无惨似乎早有所察般地持力不动,尔后轻轻一挣就脱离了日暮葵的桎梏。
  他依旧稳稳地举着那柄伞,苍白的手指捏着黑漆的伞柄。
  “……!”
  相比起日暮葵如临大敌的表情,鬼舞辻无惨冷静地多,他偏头看向她,苍白的脸笼罩在伞下的阴影中,玫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日暮葵知道自己还是轻敌了,她僵着脸、瞪着他,保持着戒备后退一步,试图拉开距离——此时,一辆单车正巧冲上人行道来。
  单车的主人并没有料到日暮葵会突然后退,他惊叫着捏下刹车躲避;就在他受不住作用力,就要直直撞向日暮葵时,一柄黑伞猛地挡向他的车把,冲击了原先的车行轨迹——
  日暮葵被鬼舞辻无惨一拉胳膊,再度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贴上了对方的胸膛,侧脸因为意外的撞击还有些发疼。
  一手按住她后背的鬼舞辻无惨正立在灿金色的阳光之中,他玫红的眼睛、苍白的皮肤还有沉墨般的头发失去了阴影的衬托,显得明媚又美好。
  他……正站在阳光下。
  日暮葵亲眼见证了这一点,但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并没有通过意识流进她的脑袋。
  他不是鬼吗……?
  鬼舞辻无惨翘起冰凉的手指稍显强硬地将仍傻愣愣扒着自己的日暮葵抵开,然后捡起掉落地面的黑伞举过头顶,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日暮葵掉头回到学校拿回了自己的日轮刀。
  在剑道部训练时间抽空出来的继国缘一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日暮葵的神情实在是魂不守舍,他也就把多余的话吞了回去。
  “下次不要再带这种危险物品来学校了,如果你需要练习的话,可以找我拿剑道部的钝剑。”他最终简单地嘱咐道。
  放学后的鬼灭学园比上课期间热闹地多,毕竟这里崇尚校风自由,也十分鼓励学生们参加课余活动;往来间都是热热闹闹结伴参加部活的学生们,还有带着袖章在庭院里收拾下昨日的招新装饰的学生会干部们。
  日暮葵抱着她的日轮刀,慢吞吞地绕过综合楼门口一堆因为争抢“童磨学长的心理疏导券”大打出手的女孩子们,又在经过高一组教学楼时被班主任甘露寺小姐叫住嘘寒问暖了一番;期间日暮葵还认出了她身边陪着的黑发男子、被甘露寺小姐介绍为是“高二组数学老师”的伊黑小芭内正是鬼杀队的那位蛇柱大人。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日暮葵已经可以很自然地顶着伊黑先生颇具压迫感的视线拒绝掉甘露寺小姐的“一起去吃甜品吧”的邀请了。
  最后,她转到行政楼内,在一楼的行政展示厅里仔细确认了鬼灭学园的理事长,那位之前被她误认为是产屋敷大人的后代的青年男子,本名正是和鬼杀队现任主公产屋敷大人重名的“产屋敷耀哉”。
  她早该想到的,「鬼灭」和「鬼杀队」之间的联系。
  照片中的男子微微弯起淡紫色的眼睛,平和从容地微笑着;他的脸在日暮葵的脑海里渐渐和体虚孱弱、半脸被紫色疤痕侵染的主公大人重叠在一起。
  在另一面的现任教职工展示墙上,日暮葵找到了对应鬼杀队九位柱大人的九名教师——不,应该是十名。
  日暮葵轻轻地摸上照片里眯眼微笑的雷行六郎先生,他在这个世界里仍然还活着。
  照片下的一行小字里标清了他的职务:「高一组物理教师;足球部指导监督」
  “那么……就是有再见的机会了。”
  在这个世界里,他们不必过上与恶鬼没日没夜厮杀的艰苦日子。
  这里阳光正好,他们都还活着。
  第二十四章
  日暮葵回到自家神社门口时, 正好碰见她妈妈推着自行车从另一头道上走来。
  “小葵,”妈妈叫住她, 将车篓里的几盒药膏递给她, “这是治疗过敏的外敷药, 你帮我去给无惨送去, 看着他涂好——我看他好像有点过敏了。”
  鬼舞辻无惨之所以会过敏完全是因为日暮葵对他做出了过分的举动, 但是他好像并没有向她妈妈告状。
  日暮葵接过药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盒的边角,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鬼舞辻和我说了,他……是有阳光过敏症?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病啊?”
  “嘘……!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他生病的事情哦?”妈妈日暮瞳严肃地告诫道,“他从小就身体不好, 即使这样还坚持在完成学业——明明是正青春的时候却连阳光都不能享受, 你可不能随随便便戳别人痛脚,知道了吗?”
  日暮葵想起之前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的样子, 自己的行为大概早就伤害到了他——但是, 她又该怎么对待这个可以站在阳光下的「鬼舞辻无惨」呢?
  如果她目前生活的平成世界是不同于那个大正世界的全新时空, 那么,那个罪孽深重的恶鬼「鬼舞辻无惨」的罪过又该不该加之到他的身上?她又真的能够大度到心无芥蒂地和他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吗?
  ……
  日暮葵拿着药膏敲响了鬼舞辻无惨的房门;她并没有指望对方能够来应门,正准备隔着门提醒他自己将药膏放在门口了——但事实上,鬼舞辻无惨很快为她打开了门。
  他脱下了浅茶色的西服外套,解散了领结, 只穿着素白的衬衫;原本扣至喉结的领扣同样解开了几颗,露出他惨白色的脖颈皮肤,以及其上密布的过敏性红点。
  “……!”他的症状吓了日暮葵一跳, 皮肤越白,就越衬地那些微微凸起的红点斑驳又可怖。
  鬼舞辻无惨侧过身去,避开日暮葵落在自己喉颈的视线;他摊开手举至日暮葵眼前,示意她把药膏呈上,同时,他又轻描淡写地提起了别的事情:“如果你今天的数学作业不会做的话可以来问我。”
  对方表现出的大度和友善让日暮葵心里有些不好受,她低声回答:“谢谢……还有,之前的事情不好意思。”
  “没事。”他轻而易举地选择原谅了日暮葵做的错事,玫红色的眸子甚至漾起一丝温和的意味来。
  这样的反应让日暮葵不可避免地起了疑心,但是今天的事情的确是她冒犯了,她立刻掩下心里的异常,再次道歉后走出了鬼舞辻的房间。
  房门关闭。
  鬼舞辻无惨冷淡地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擦过疼痒难忍的脖子。
  他出生于产屋敷家族,自小体弱多病,连普通的日光也接触不了;很多人眼里寻常的事物,例如清晨的朝阳、午后在操场上的奔跑,都是他永远触及不到又弥足珍贵的渴望。
  迄今为止,为了抓住重获健康的那些渺茫的希望,鬼舞辻无惨已经做出了许许多多的努力。这次孤身一人来到东京,寄人篱下住进日暮神社,也是听从了家里长辈提出的古方——与侍奉神明的巫女家族「结缘」,说不定可以消除他生来的殒损命格,以此作为尝试。
  日暮神社继承人的独生女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外来者有所戒备,用无聊的手段检验他是不是在装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家老一派的长辈在和日暮家商量此事时也有刻意将话题往联姻的方向上靠。但事实上,鬼舞辻无惨本人对此事延伸出去的一概好处,如日暮名下的财产什么的没有丝毫的兴趣,他所关注的也只是那个古方是否能够真实生效。
  冰凉、带着古怪气味的药膏沾上他的指腹,鬼舞辻无惨面无表情给自己的脖子、脸颊上药,触及伤口时的刺痛感没有让他哪怕皱一下的眉头。
  为了健康地活下去,他可以付出一切。
  就像恶鬼为了逃脱猎鬼人的追捕,化为普通人的模样藏匿人群之中;他为了能够在这里长久居住,也愿意伪装出一副和善温顺的模样打消这个家庭里所有人不必要的戒心。
  ……
  夜晚来临,日暮葵本应该尽快回到大正去和等在那里的产屋敷大人和蝴蝶忍他们报个平安,但是,她内心还存有一丝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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