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停停停——”白发少年摸了个和果子,“比起结界的原理,我更好奇星浆体是什么。”
  读不懂空气的家伙……
  夏油杰无奈道:“别理他,我们想知道理子妹妹怎么招惹到夢魔的?”
  天内理子故作镇定地啜饮一口茶水。
  五条悟撇到她的手腕:“朱砂手串?”
  “这个?”天内理子拨弄绯红的珠串,“这是妾身与友人在焚松祭时去八幡宫求得护佑平安的圣物。”
  手串……
  夏油杰也想到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四个人关系不错嘛,宫园同学手上也有一串呢。”
  “音?”天内理子语气奇怪:“你看错了吧,只有美子、佳子与妾身拥有,去年祈福的时候音还不是我们的同学。”
  夏油杰面上笑眯眯:“可能都是红色的,所以误认了吧。”
  天内理子没有放在心上:“学校怎么样了,美子和佳子和好了吗?”
  “她们……”
  “她们两个早就和好了。”夏油杰飞速打断五条悟,惹得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就好!”少女舒了一口气,又警觉地瞟了他们一眼,清了清嗓子:“说吧,两位愚者有何要事求到妾身身前,妾身勉为其难必应汝之要求。”
  “所以夢魔长什么样?三头六臂?长鼻大耳?”
  这家伙串台了吧……
  夏油杰默默端起杯子,舌尖尝到滚烫的开水时狰狞一秒,为了自己的逼格,又立刻状似淡定的吞了下去。
  “那日黄昏,逢魔时刻,妾身窥见通往比良坂的缝隙!”
  天内理子猛地站起挥舞手臂,声音激昂:“青面长舌,锐爪獠牙!没有眼球黑洞洞的眼眶,黑雾锁链化的披帛!恍若三途川畔蓦然临世的伊邪那美女神!”
  少女捂住胸口,瞪大眼睛,面容夸张的摆出一副惊恐的模样。
  “演出永远不会结束~这瞬间将永远定格~”
  “sorry,sorry”,夏油杰淡定摁下手机按键:“是骚扰电话,还请不要在意,继续就好。”
  “明明是你自己放的吧!”
  “啊~被发现了!还请回到正题,您请假是因为……”
  天内理子气呼呼跳起来,在空中盘腿像蹦起的达摩般撞回座位:“怕牵连朋友啦。你知道的吧,没能力却看得到的人被称为‘麻烦制造机’一点也不为过,我们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夏油杰声音柔和:“夢魔属于精神攻击类咒灵,被它盯上的无不是心绪起伏巨大的人......理子妹妹是因为‘看见’所以闷闷不乐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
  天内理子睫毛颤动,她沉默着停下了搅动茶水的动作:“很小部分吧,最大的原因是我是星浆体。”
  “小姐! !”一直默不作声的黑井美里突然喝道。
  “没关系的!告诉他们不会改变什么!”天内理子难过地朝她摇摇头:“咒术界很少有人知道星浆体是谁,但很少有人不知道什么是星浆体。”
  少女终于塌下腰,放松下来:“明年……我就要和天元大人同化了。”
  五条悟:“同化?那是什么?”
  “就是……”天内理子绞着手指:“我会变成天元大人的一部分,而‘天内理子’……会消失。”
  夏油杰瞳孔一缩。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突然哈哈笑:“烂橘子是大反派,天元就是只臭了几千年的橘子头头吧!这是什么邪教仪式?”
  “悟!”
  “本来就是啊,”五条悟摊手,“搞献祭这一套?这都什么年代了?”
  黑井美里脸色难看:“五条少爷,请您慎言!天元大人是咒术界根基,星浆体同化一事维系着国家稳定!”
  五条悟嗤笑一声,犀利指出:“你是在自我洗脑吗?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
  天内理子眼眶通红:“不是的!妾身、我是自愿的!”
  夏油杰:“……自愿?”
  “这是与生俱来的使命,我无法逃避。”
  她这么说,但望着夏油杰温柔悲悯的神情与五条悟洞悉透彻的眼神,鼻尖却酸了。
  她想起从家里被带走的那日,那年她八岁,在一个夏末初秋的微凉天。
  她一如既往拎着粉色的小捞网去筒子楼下的桦树林里捉蝉。天内理子记得很清楚——麦当劳第二个冰淇淋半价,小卖铺老板娘请她吃了草莓味的阿尔卑斯软糖,妈妈把家里空置的鞋带绑成一根长绳,绳子栓在两根笔挺的桦树干上,给她晾洗刷好的美少女战士新书包,看到她了吆喝一声,说‘天快下雨了,天内理子你给我赶快回家’。
  她扎着空塑料袋失落地跳上台阶,妈妈突然在身后声音尖利的让她快跑。她回头,爸爸从楼上下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斜角的狗洞里,然后没说一个字就折返回去......
  她什么都没带,相片、手机、日记本,只有一个承载快乐但百无一用的小捞网。她抱着它拼命跑、拼命跑,踢中了隔壁邻居拴在栅栏上的阿黄,阿黄‘嗷呜呜’叫了两声,有一道风声从后面吹来。她闭上眼睛,再一睁开就是黑井美里稚嫩青涩的锥子脸。
  有两个语气古怪的老大爷,穿着几个世纪前类似丧衣的和服,拖着吱呀吱呀像让人担心下一刻就要掉下来的风扇一样的调子,告诉她,‘你是星浆体,你要为了全日本死去’。
  生活一日之间被彻底颠覆,过去的一切像一场悠然大梦。
  他们说,爸爸妈妈没事,只是被消除了有关她的记忆;他们说,这是总监部的恩赐,帮她斩断牵绊,也让爸爸妈妈有幸福去孕育下一个孩子;他们说,这是你与生俱来不允许逃离的命。
  后来的日子,天内理子无数次恐惧后腹诽,既然可以人为圈定记忆把它擦掉,为什么不用在她身上呢?
  也许是作用延迟了?
  某天下午,她又一次向老师提交家长会的请假申请,下意识想起不知如今生活在哪里的爸爸妈妈,却惊恐发现自己记不起他们的脸时,天内理子这么想。
  她脸上一片空白,下意识告诉两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少年:“我就是天元大人,天元大人就是我。”
  夏油杰定定望着天内理子的眼睛,微蓝的色调是被阳光照射时透明通澈的海水。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样子,像是小丑鱼吐出的气泡。气泡里是空无所依的空气,摇摇欲坠颤颤巍巍倒映着海月水母般的瞳孔。
  风从窗外拂来,窗纱轻轻摆动。五条悟墨镜后的眼睛波澜不惊,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本来我很坚定的!”天内理子有点委屈,先泄了口气,回过神来:“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害怕......行了!别那么看着我!我确实还有点不甘心,凭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到我头上!全日本就我一个?愈离近那个日子,我愈想苟活行了吧!”
  “可我还能怎么样?!他们都说我的死关乎整个日本安全,我还能怎么办?!我也不想有这么阴暗卑贱的想法啊! !他们当初为什么不消除我的记忆,把我变空白、变机械、变成一个只会睡觉的人形战略设备啊?! ! ! ”
  “理子小姐——”
  黑井美里扑上去把哭得一抽一抽的少女塞进怀里。
  “觉得阴暗卑贱?”五条悟突然咧嘴一笑。
  “行啊,那正好。”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你想‘荣耀’,那么去当诱饵怎么样?”
  “——你身上有标记,去把夢魔引出来,我们直接祓除它解救所有人。”
  “五条少爷!”
  “悟!”
  黑井美里凶狠地拉开障子门:“请二位立即离开!”
  夏油杰拽住他:“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关心的方式别扭……”
  “我知道,”黑井美里强硬地打断,“不论五条少爷是什么意思,是否有那个意思!天色已晚,二位都应告辞了。”
  夏油杰只好礼貌道别,揪着五条悟的领口越到虹龙背部。
  “请二位务必保密!总监部如果知道星浆体暴露……”
  “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见过理子妹妹。”
  ——
  “悟,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望着脚下掠过的灯火,夏油杰突然出声。
  “干嘛?”五条悟挑眉,“是她不要‘阴暗卑贱’要‘荣耀’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油杰有些无奈,“明明是不赞同她自诩阴暗卑贱的话吧!关心别人的话要好好说啊!”
  “哈——这又是正论?”五条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老子最讨厌正论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老子让她去做诱饵可是认真的。”
  “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可以保障她的安全。”
  夏油杰看着他:“分明是个温柔的家伙吧,干嘛别别扭扭的,你是傲娇怪吗?”
  牙尖嘴利,无所不能的五条悟一时间怔住了。明明是比谁都别扭的家伙,竟然在劝别人要坦诚一些。
  他望着夏油杰的眼睛,清澈紫眸在万家灯火地映衬下流光溢彩,纯粹又深刻。这人一番唬人的话砸下去,他自己竟半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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