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顾知遥没有反对，甚至提前会为她占好位置。于是，生科楼那间安静的自习室里，经常会出现这样一幅画面：顾知遥坐在靠窗的位置，全神贯注地看着厚重的专业书，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沙沙的声响；而林见夏则坐在她斜对面，面前摊开着经济学原理和顾知遥整理的重点笔记，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遇到卡壳的地方，会轻轻用笔尾戳戳自己的额头，或者偷偷瞄一眼旁边沉静的顾知遥，仿佛能从她身上汲取到解题的灵感。
她们很少交谈，各自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或者说，林见夏在知识的浅滩里挣扎，顾知遥在知识的深海里遨游）。但一种无形的、温煦的氛围却在两人之间流淌。偶尔，顾知遥会抬起头，目光掠过对面那个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抓耳挠腮的身影，心里会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归属感。
有时，林见夏学累了，会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她睡得毫无防备，呼吸均匀。顾知遥会放下笔，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她长长的睫毛在光线下投下的阴影，看她微微嘟起的嘴唇，心里那片名为“顾知遥”的冰原，仿佛又被这温暖的阳光融化了一角。
她会轻轻起身，去接两杯热水，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轻轻放在林见夏的桌角，等她醒来喝。
这种无声的体贴和照顾，成了她们复习期间心照不宣的日常。
周五晚上，自习室里的人比平时少了一些。林见夏终于攻克了一道折磨她许久的微积分大题，兴奋地差点欢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偷眼看了看旁边依旧专注的顾知遥，然后献宝似的把写满步骤的草稿纸推过去，用气声说：“知遥！你看！我做出来了！”
顾知遥从书页中抬起头，接过草稿纸，快速浏览了一遍。步骤清晰，答案正确。她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评价：“嗯，思路对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见夏像得到了最高奖赏，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感觉我好像开窍了一点！都是顾老师教得好！”
她靠得很近，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和温暖的呼吸一起拂过顾知遥的耳畔。顾知遥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语气依旧平静：“继续。还有线性代数。”
“哦……”林见夏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去，重新埋首于课本，但心情却因为刚才那一点点靠近和肯定而雀跃不已。
自习结束，已是深夜。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冬夜的星空格外清晰寒冷，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
“啊……感觉脑子被掏空了……”林见夏伸了个懒腰，语气带着疲惫，却也有完成任务的满足感，“不过，有知遥你在旁边，好像效率都高了很多！”
顾知遥没有回应这句带着撒娇意味的夸奖，只是将围巾又裹紧了一些。但微微加快的心跳，却泄露了她并非无动于衷。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清冷的月光和路灯下看着顾知遥。她的鼻子冻得有点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知遥，”她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等考完试……我们……”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继续说，“……再去一次天台吧？我想看星星。”
这个邀约，带着期末后的期盼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
顾知遥看着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清透的脸庞，心里那片被复习填满的角落，忽然对考完试后的时光生出了清晰的期待。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
“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见夏心里漾开了巨大的欢喜。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说定了！那……晚安！”
“晚安。”
看着林见夏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跑进楼道，顾知遥才转身离开。期末的压力依旧存在，但心底却因为一个简单的约定，而照进了一束温暖的光。
复习的日子虽然枯燥疲惫，但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和无声的支撑，也变得不再难熬。她们在知识的海洋里并肩航行，一个是指引方向的灯塔，一个是努力划桨的舟，心照不宣地，向着同一个彼岸靠近。
而那个关于星空的天台约定，则像远方的灯塔，闪耀在期末这片略显昏暗的海域尽头，预示着风雨过后，必将迎来晴朗的夜空和璀璨的星辰。
第37章 归途的站台
期末考试的战役终于在冬日的寒风中落下帷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顾知遥平静地放下笔，如同完成了一次日常练习。走出考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集体性的、如释重负的喧嚣，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答案，计划着假期的行程。
顾知遥穿过喧闹的人群，脚步沉稳。她的心情并无太大波澜，考试结果尽在掌握，这不过是她有序人生中的一个必经节点。然而，当她走到教学楼外，看到那个早已等在熟悉梧桐树下的身影时，一种不同于往常的、微妙的情绪悄然浮上心头。
林见夏也刚考完最后一门，正跺着脚取暖，鼻尖和脸颊冻得通红，却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扬起了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朝她挥手。那笑容比冬日稀薄的阳光还要明亮，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寒冷和嘈杂。
“知遥！这里！”她小跑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考完试特有的轻松和雀跃，“终于解放啦！感觉像重生了一样！”
顾知遥看着她活力四射的样子，微微点头：“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多亏了你的重点救命！”林见夏笑嘻嘻地，很自然地和她并肩往宿舍区走，“你呢？肯定又是稳如泰山吧！”
“嗯。”顾知遥没有谦虚。
“哇，不愧是你！”林见夏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随即开始兴奋地计划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天台看星星？明天晚上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约定的期待，仿佛那是假期里最重要的一件事。
顾知遥的心弦被轻轻拨动。她看着林见夏亮晶晶的眼睛，那句“好”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一个早已定下的行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面前。
她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明天不行。”
林见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了一下，脚步也慢了下来，疑惑地看向她：“啊？为什么？你有别的安排吗？”
“嗯。”顾知遥的目光投向远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更改的确定性，“明天下午的航班，回家。”
“回家？”林见夏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才意识到“假期”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分别。长达一个多月的分别。她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嘴角努力想维持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哦……对哦……要放假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开学前一周。”顾知遥回答。这是她早就计划好的，为了提前回校进行下学期的课题准备。
“这么久啊……”林见夏小声嘟囔了一句，低下头，用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一部分精气神，刚才的兴奋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分别的实感，像突如其来的寒潮，冻结了考后的轻松。
走到宿舍楼下，林见夏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顾知遥，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我会想你的”，或者“要经常联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干巴巴的：“那……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顾知遥看着她强装镇定却难掩失落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发涩。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这种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不受控的滞闷感。她想说点什么，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不擅长表达这种柔软的情绪。
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你也是。好好休息。”
“嗯……”林见夏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顾知遥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慢吞吞地走进楼道，那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顾知遥才轻轻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转身离开。
回到宿舍，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行李。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书桌上，还放着林见夏之前送的那个画着笑脸的笔记本，和那盒没吃完的水果糖。
她拿起笔记本，翻到画着银杏叶和笨拙笑脸的那一页，指尖轻轻拂过。然后，她将笔记本和那盒糖，小心地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第二天下午，顾知遥打车前往机场。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里播放着航班信息。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巨大的玻璃窗外起起落落的飞机，心情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与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