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作为一个父亲,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都能成材的。
他不是喜欢打压孩子的人。
在保证和维护太子的地位稳固的前提下,也会悉心培养其余孩子,希望他们长成后能够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毕竟……
哪怕日后大秦兼并六国、一统天下,他也不打算再分封膝下诸子女以封地、人口,总要另外安排一条出路来。
托付给太子,他放心。
“好好好,我知道啦!”
知韫也没反驳,只笑嘻嘻应了,又转移话题,“阿父,再过几日就是我生辰,能不能在那一日解了禁足呀?”
嬴政:“……”
他顿住,一言难尽地睨她一眼,“我才禁了你几日,这么快就又想往外头跑了?”
“我哪有?”
知韫弯了弯眼眸,温言软语,“只是再过些日子就是我的生辰诶,总不好让我的生辰都是在禁足中度过吧?”
现在都已经二月底了。
“放你一天假。”
嬴政却是没有松口,“总归在韩地归秦前,我是不可能解了你的禁足的。”
他侧眸,“不是想去韩地?”
言外之意,若想出咸阳、去韩地,就老老实实听话,要不然,就别想出去撒欢。
“……好叭。”
她老实巴交地答应了。
虽然禁足还放假有点奇奇怪怪的,但没办法,在有前科的情况下,她爹还肯放她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再乱来,是真的会被关在咸阳的。
还是安分些吧。
第874章 大秦(88)
“韩地应当也快了吧?”
知韫回忆了下看过的前线送来的军情,“或许前线再送奏报来,就是破阳翟、掳韩王、尽得韩地的好消息。”
韩王安奉行割地求和的投降政策,前年试图纳地效玺、请为藩臣,去岁又献了南阳地,待到今年大秦对韩用兵,韩国既无准备、又无实力,再加上其余几国要么不想救、要么腾不出手也来不及救,可以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大概吧。”
开疆拓地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嬴政也露出笑意。
“等到接管了韩地,便能再对赵用兵,这块硬骨头也磨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吞入腹中。”
比起兵微将寡、一早就是秦国嘴边肉的韩国,跟秦国同根同源又打生打死的赵国才是几代秦王的心心念念。
嬴政也不例外。
尤其是他和赵国之间还隔着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童年岁月,更是对其念念不忘。
“打了四次,也差不多了。”
知韫笑吟吟道,“廉颇客死,庞煖老迈,赵国尚能战的,唯有李牧和他麾下久战匈奴的雁门、代郡精锐,可如今,莫说抚恤了,代郡的粮饷怕是都要李牧自疏家财来垫上了吧?”
从秦王政十一年起,至十五年,秦国四次发兵攻赵。
十一年,王翦和桓齮、杨端和分兵夺取九城,而后见好就收,在赵国主力回援后以稳固新地为要。
十三年,桓齮攻赵,与赵主力战于平阳,杀赵将扈辄、斩首十万,之后赵王迁欲调李牧南下,秦军收兵休整、巩固战果,大秦编外名将郭开收了钱后在邯郸搅风搅雨,赵王迁又把李牧给调回去了,于是秦军于十四年再次兴兵,将武城、平阳、宜安等城池收入囊中。
十五年,秦又兴兵,北路秦军出太原而夺狼孟,越太行山而攻番吾,赵王迁又调李牧南下,秦军又收兵,郭开又搅风搅雨,李牧又回去了,于是秦军又夺番吾。
就真的非常有意思。
几次下来,秦军击溃赵主力、夺城无数,兵锋锐利得都要逼到赵王迁脸上了,只要秦军作出见好就收的模样,然后郭开那么一发力,赵王迁就会把李牧按回代郡。
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把人当狗一样溜着玩,换她是李牧,被这么呼来唤去,早就调转方向去干赵王迁了。
“啧啧啧。”
太子殿下满怀悲悯,“可怜代地才经历了地动,又逢干旱、饥荒,却偏偏遇上这样的昏庸君王,换做是我,必然是想要另寻生路。”
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饿死这种死法,可太痛苦了。
“所以?”
嬴政慢条斯理地在一封奏折上落下几笔,合上后又取了本新的来阅看,随口问道,“你的悬星使练出来了?”
“那倒没有。”
知韫微微摇头,笑道,“不过若只撒到代郡一地,倒是也不至于捉襟见肘,毕竟,咱们大秦正在攻打韩国,谁会将眼神放到赵国北部的代地呢?至于李牧……”
她轻哼,“他若真要眼睁睁看着代地黎庶饿死,那不如多给郭开送点金子,让他再努力努力弄死李牧算了。”
“倒也可行。”
嬴政颔首,却问,“郭开的胃口可不小,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子去喂饱他?”
郭开毕竟是赵国的相国,还是那种能把赵王迁糊弄得跟傻子似的相国,可不是随便给点东西就能被收买的。
知韫其实也不穷。
虽然当栎阳君的时候没能得到实封,但当太子之后,嬴政却以栎阳为她的封邑,虽然栎阳的粮仓、工室等关键地方都是无秦王诏令不可调用,但却能享其赋税。
这就是很大一笔钱了。
栎阳面渭背荆,右拥丰岐之饶,左扼关河之险,北却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是秦国商鞅变法时“初行为市”的地方,也是关中地区仅次于咸阳的富饶。
所以,理论上她很有钱。
但问题是,钱这种东西就是拿来花的,她养昭台苑中的秦卒遗孤、给羽林卫和小伙伴发福利、设立悬星使……
花钱如流水啊。
作为日常被太子殿下打秋风的对象,嬴政自然是知道她的钱大致都花在哪里的,也因此,才会有这么一问。
——她拿不出金子来。
知韫:“……”
太子殿下沉默,随即哽咽,“儿实在贫穷,恐不能给也,还请阿父支援我一些吧。”
嬴政:“……”
他面无表情,“又欠打了?”
“不不不不不!”
皮了一下的知韫飞快摇头,眨巴着眼睛卖乖,“我与阿父开玩笑呢,别说我没钱,就算有钱也不给郭开啊!”
虽然把金子给出去,等以后攻破邯郸之后,她可以通过抄家的方式拿回来,但……
她爹有钱,先花她爹的钱。
(守紧小金库.jpg)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嬴政相信自家崽不会乱来,也自信能在她有所疏漏的时候为她周全、兜底,因此也不介意放手让她去施为。
“若能分裂代地与邯郸,那对赵的攻伐,倒也能提前几许。”
此次攻韩,不过调腾为主将,莫说王翦、蒙武了,就连桓齮、杨端和都不曾调动。撇开在咸阳的蒙武不提,王翦驻上地,桓齮、杨端和驻河内,虽是防备赵国出兵救韩,可若有战机,也能迅速出兵灭赵。
“阿父放心,我有分寸。”
知韫弯了弯眼眸,意有所指道,“地动、干旱、饥荒,赵地早已人心浮动,邯郸贵族自然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咱们大秦却是要为天下人开太平、谋福祉的,如何能对赵地黎庶的苦难视而不见呢?”
所付出的,不过是一批即将临期、无法再继续保存的藕粉、山药粉、芋头粉而已。
“赵人悍勇,若叫他们糊里糊涂地为那些视他们为猪狗邯郸贵族舍命,实在可惜,既有直面大秦锋芒而舍生忘死的勇气,不如拿来为自己和父母妻儿博一条生路呢。”
陈胜那句话说得实在好。
“举大计亦死,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于是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回响不绝。
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从来不会缺少反抗的勇气。
千年前的夏民尚且能说出“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的话,难道现在的人就不能么?
她不要求赵人站出来跟赵王迁和邯郸贵族硬碰硬,但,为了一家人别被饿死,稍稍跟她勾结一下,没问题吧?
嬴政:“……”
他看了自家崽一眼,又看了一眼,没忍住再三叮嘱,“墨家那帮人,让他们专攻器械之道也就是了,余下的你少跟他们学,知不知道?”
尤其是尚贤那一条。
让尚贤贯彻到贵族公卿就足够了,正好符合他拔高君王权威、削弱贵族公卿的政治目的,但让君王也尚贤……
嬴政坚定地拒绝。
真敢如此,等到了地下,嬴秦先祖就不是抽她一个了,怕是得连他这个不孝子也一起抽。
“知道啦!”
知韫小鸡啄米式点头,坦坦荡荡道,“我又没疯没傻,何故造阿父和我自己的反?”
快半步是天才,快一步是疯子。
她爹晚年的时候,分封和集权这两种思想都还碰撞得厉害,再乱搞,是真怕大秦亡得还不够快、再给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