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那好吧。”
确实心虚的太子殿下神色悻悻,“恬恬你等我几天,我把手上的一些事情收个尾就回去,都已经干了一半了,总不能就这样撒开手。”
再之后,交给蒙毅,她放心。
“唯。”
蒙恬也没非要马上就回咸阳。
撇开深陷险境的是太子殿下这一点不谈,提前预知了地动的到来并将当地的黎庶转移这样的事儿,对于大秦来说,是能向关东六国进行舆论战的重点论据之一。
对比起去岁经历代地地动却到现在还没能赈灾救民的赵国,他们秦国简直是一股清流,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而且,是太子殿下更好。
更利于他们秦国宣传塑造起天命所归的良好形象。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子殿下真是他们大秦的掌中宝,她一涉险,别说秦王着急上火,整个咸阳都睡不着觉了。
次日,蒙毅抵达。
以夏无且为首的诸医者将人给围了个团团转,直到太子殿下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才终于得了无碍的结论。
知韫:“……”
她难得没敢吱声,老老实实地转身去干活,又在邽县待了十天半个月的,等步上了正轨,才依依告别邽县的县官与黎庶,跟着蒙恬回咸阳。
“恬恬,我还没去巡学堂呢,甭管是西县的县学还是狄道的郡学,都没来得及去,回去怎么跟阿父汇报啊?”
“恬恬,你说阿父会揍我吗?阿母应该会帮我求求情吧?”
“恬恬……”
“恬恬……”
太子殿下一路上“恬恬”地喊个不休,越临近咸阳,喊“恬恬”的频率就越高。
大概是真的心里没底吧?
——蒙将军如是想道。
“恬恬。”
在抵达章台宫的那一刻,知韫勒马,转头看向“押送”她回宫的蒙恬,神色严肃,“你说,我要是效仿廉颇先来上一出负荆请罪,阿父会效仿蔺相如原谅我吗?”
说不准,就是如同将相和一般的美名。
蒙恬:“……”
他微笑,“臣不敢为殿下取此伤身之物,殿下,王上还在等着见你呢。”
知韫:“……”
她当即垮了张脸,磨磨蹭蹭地去见她爹,然后一进章台殿,就吧唧一下给她爹跪了。
“阿父,我错了。”
太子殿下眨巴着那双清凌凌、水润润的杏眸,诚恳认错。
然而,秦王并未应声。
他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略带随意地对着殿中的人摆了摆手。
蒙恬无声地退下。
殿中侍奉的寺人、宫人也都鱼贯而出,并将殿门合上。
知韫:“???”
她眨眨眼,茫茫然抬头,却见她爹从漆案上抽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戒尺,然后慢条斯理地挽起了碍事的衣袖。
知韫:“……”
救命!
她爹这次是真要打她啊!
第872章 大秦(86)
众所周知。
如果家长在外人面前作势要打孩子,那都是假打,就等着有个人能说上几句好话、稍微拦上一拦,然后踩着台阶就麻溜地下来了。但如果家长准备关起门来打孩子……
完辣!
这是铁了心要真打了。
虽然从路上她一连几封信送回来都没收回回信时,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事到临头,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下。
“阿……阿父……”
太子殿下一下子就慌了,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弱弱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阿父贵为秦王,亲自动手打孩子实在有些不够威严,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她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爹,可怜兮兮道,“阿父,我都是快十一岁的大孩子了,这个年纪还要被阿父打,人家一定会笑话我的。”
“你先闭嘴。”
嬴政拒绝在动手前听太子的求饶撒娇,“不管有什么话,都等寡人打完了再说。”
他不想喝她的迷魂汤。
知韫:“……”
可是,她真的不想挨打啊!
“阿父,冷静!”
她左看看、右瞅瞅,悄咪咪地往边上一挪一挪,慌里慌张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嘛!”
“寡人现在很冷静。”
嬴政轻呵一声,提着戒尺走过来,凉凉道,“别说喊阿父,就算喊大父都没有用,今天这顿打你是挨定了。”
这个逆女!
竟敢如此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简直胡作非为,他非得要叫她长个记性不可!
“……不要啊!”
高大空阔的殿宇,禁闭的门窗,外加气势汹汹来揍她的老父亲,压迫感扑面而来。
本来还在老老实实挨打和逃跑之间犹豫不决的太子殿下一个没忍住,在秦王距她三五步的时候蹭一下站起来就跳到大柱子后面躲着。
章台殿的柱子,老熟人了。
“阿父,商量一下嘛!”
她从大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爹,“就算……就算真的要打,那咱们先说好打几下嘛。”
秦王不语,只一味抓人。
太子大惊,亦一味绕柱。
“嬴姮!”
秦王大怒,“你再给寡人跑一个试试?寡人打断你的腿!”
“小杖受,大杖走。”
知韫探头,弱声弱气道,“咱们先说好是打手还是打屁股,我都长这么大了,再被阿父打屁股,这像话吗?”
“无人看见。”
秦王面无表情,“又或者,你是希望寡人召集三公九卿和你那群老师们一起来观看?”
“我才不要!”
她瞬间炸毛,跳脚道,“挨打就挨打,还当着别人的面挨打,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你想怎样?”
嬴政冷笑,“别想着逃。”
“不打屁股!”
知韫不情不愿,“我站着进来、横着出去,那人家不是一眼就看出来我被打屁股了吗?不行,这太丢人了。”
嬴政:“……”
“你竟然还要脸面?”
他俨然被气笑了,“到这种时候了还顾及着面子不面子的,那你在邽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安危,有没有想过寡人和你阿母,有没有想过大秦的未来?!”
嬴政勉强让自己保持冷静。
“邽县的黎庶是重要,但再重要,重要得过你的安危吗?你是太子,来日大秦将托付到你的手中,这样以身涉险,万一出了事,让寡人怎么办?让大秦怎么办?”
“……不会出事的。”
她小声道,“我一直都在空阔的地方,就算地动,至多受点小伤,除非真的天崩地裂,都不至于危及性命。”
“万一呢?”
嬴政质问,“你能保证吗?”
“……我不能。”
虽然心虚气短,但还是要说。
“我知道阿父和阿母担心我的安危,也知道阿父对我的期许,这次贸然闯到邽县去涉险,是我不孝,可是……”
她仰着脸,认真道,“阿父,我实在做不到弃邽县的黎庶于不顾,若上天真要让我在万中之一的可能中……”
“你给寡人闭嘴!”
嬴政厉声打断她,恼怒道,“你只顾邽县的黎庶,那天下的黎庶了?难道就不顾了吗?”
“邽县一隅和天下万方,都是阿父与我的子民,本就不该有轻重贵贱之分。”
她道,“所有的道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做是冲动的、是莽撞的、是没有顾全到大局的,可是阿父,难道我要和邽县的黎庶去谈一个没有他们的大局、没有他们的未来吗?”
知韫不是没有想过后果的。
她需要在嬴政一统六国之后,接下弥合人心的任务、不使天下再生动乱,若她出事,大约又会偏回原有轨迹。
可是……
眼前的都救不了,谈何未来?
“黎庶为何会信服爱戴于我?不过是以真心换取真心。”
她吸了吸鼻子,倔强道,“我今日能在权衡利弊之后舍了邽县,来日就会在权衡利弊之后舍了陇西,底线破了,莫说黎庶不会信我,我自己也不会再信我自己。”
嬴政沉默。
几息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寡人不与你谈这些,现在,把手伸出来。”
知韫:“……”
她瞪大了红彤彤的眼睛,震惊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父怎么还要打我?”
“不然呢?”
嬴政冷呵,“你既自己认了不孝的名头,寡人作为你的父亲,小惩大诫,难道不该吗?”
这么些日子下来,她这点心思他早就琢磨明白了,但知道归知道,不打她一顿,他心头的这口气实在消不了。
“……”
她鼓了鼓脸颊,不情不愿、磨磨唧唧地伸出手,“那……那阿父记得轻一点哦。”
嬴政没说话。
用戒尺摊平她的掌心,正要落下,就见她飞快地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