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两人的交手十分迅速,在众人眼中几乎快出残影,不过多时,已经形成真空地带。
兰斯特默默抽出剑,发出轻微声响。
而班宁却已经发现了兰斯特的举动,嘴角勾起残忍的笑。
洛温对此感到异常熟悉,一瞬间汗毛倒立,大喊道:
“谁都不要过来!”
兰斯特犹豫一瞬,在洛温抽神也要转头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之下,还是停住了手。
似乎没想到洛温在与他交手时还能分心,班宁看了伫立在人群起那放的兰斯特一眼,紧咬牙关,眼中的凶光更甚。
可他依旧难以抵挡洛温的攻击,班宁逐渐落得下风。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突然止住动作,装作伤痛难忍的模样,让洛温迅速抓住了空隙利爪袭来。
下一秒,他藏在腰侧的手掏出那瓶曾在众人面前展示过的圣水,将圣水泼向了洛温。
“滋啦——”
那是皮肤被灼烧的声响,洛温放下挡住面颊的手臂,此时手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焦烂、发溃,但她缓缓放下的手臂后露出的那双翠绿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或痛苦的意味。
即使她伤口后卫的肌肉都在抽动、她浑身战栗、手臂也在这样的侵蚀下难以抬起,她的目光依旧如同最开始那般坚定地看着班宁,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班宁看着那目光开来锁定着自己,却不是如同记忆中、幻想中那般温和的模样,他喉头一哽,他强行压下那份伤感,飞快扯出一个笑,捂住自己已经被贯穿的腰腹往后退去,气喘吁吁,对着骑士团的众人喊道:
“你们都瞧见了吧?
她根本不惧怕圣水!
她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和我一模一样的,魅啊!”
随即,他收起脸上的狰狞神色,眉目一沉,看向四周。
他这是要逃了!
兰斯特高声喊道:
“拦住他!”
可惜班宁并不像那些智力不高的魔兽,面对群攻,他捂住正在飞速愈合的伤口,躲过飞来的箭矢、刀与剑,将阻拦他的士兵们挥退。
带着几分踉跄,他跳到树上,与只能呆立在原地的洛温遥相对视,露出她所熟悉的、堪称甜美无害的笑容,嘴巴微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消失在树林深处。
「姐姐,下次见。」
洛温的身体还在因为这阵剧痛而战栗着,她大喘着气,只能目送着班宁离开……
地上积蓄的一滩血水,她的面容倒映在那滩血水中,她的眉头紧皱着;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的伤口上正不受控制地开始黏连,如同面团要揉在一起般,她的身体开始修复自己。
啊,真是……
自己这副模样,真是狼狈啊。
她抬起手,已经退回正常人类的手臂上皮肤仿佛烧焦一般,却鼓动着、新鲜的血液供给着营养,新生的娇嫩皮肤很快挤去了表面的黑色,她的手臂恢复如初。
明明是自己早已习惯的场景,此刻她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人可以回答她的话。
在伯爵的酒庄内,酒窖前的土地上,夜风安静地、一如往常地吹拂。
洛温慢慢地站直身体,却依旧背对着身后的骑士团众人。
躺倒在地的伊沃咳出血来也要发出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一片如死的静:
“哈哈哈……都是……一群……疯子……诅咒!
这就是诅咒!你们那算什么该死的诅咒?
——达里乌斯家族永远都无法得到真爱……”
他混乱的发言让一旁陷入静默中的士兵们终于清醒过来,上前将他的双手用木铐锁住,同时将从他嘴中吐出的布重新塞回去。
看着那身已经被鲜红浸染的背影,兰斯特的心脏在发着颤,只觉得万分熟悉,他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简短的气音,迟迟没有下文。
洛温转过身,与在夜色中面色沉重的兰斯特对视,面上一如既往没有其他表情。
她的声音出奇的冷静:
“兰斯特……长官,你并不惊讶。”
她垂在身侧的手依旧发着颤,目光似死水一般静谧,她站在那里,如同那个夜晚一般,他们对视、试探。
洛温:“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长官?”
她也想起了那个夜晚,只是这一次不同,那时候仅仅只有他们二人,那交谈叫人愉快——那是兰斯特一人,仅作为兰斯特一人与她的对话。
但如今却不同,兰斯特身后站着的那些士兵们,他们浩浩汤汤,兰斯特已不再是能再直率开口说出挽留的人。
他不再是他一个人。
洛温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安抚着那只残留剧痛、仍在颤抖的手,开始选择继续开口:
“是埃尔文……对吗?”
兰斯特在洛温纯净的双眼中点了点头。
洛温握紧双拳,又放松。
“那么,兰斯特长官……不,兰斯特·诺瑟骑士……您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的选择——”
洛温的目光中满是决绝。
在此刻,洛温的选择已然表明了她的信念,无可更改。
兰斯特的喉头哽咽,试图开口,但这一刻,他突然感受到那无形的沉重压在他的身上,他意识到自己身后的那些士兵,意识到此时他们站在自己的身后,而洛温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他们的对面。
他已无法开口说出任何挽留。
洛温不会接受,无论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还是圣光骑士团的副官,她不会允许自己再次开口挽留——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的双拳紧握,与洛温那双带上哀愁的翠绿双眼对上,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更改的——离别。
她太强大、太聪慧,兰斯特却突然想起了不久前他们在烛火前一起讨论的,有关王都里那只名叫柯塔的魅。
在资料里柯塔的自然年龄是二十一岁。
但是当他们接触时,柯塔却已经是一个看起来年龄高达八十岁的老者。
他早已行动不便、目光浑浊、手指发颤。
那时候洛温开玩笑说道:
“我可不能接受一觉醒来变得七老八十。”
柯塔杀了十一人,心中的罪孽已经积累深重。
那么在埃尔文离别的那个夜晚,洛温嘴里的过去中,她究竟杀过多少人呢?
从她第一次斩杀魅起,他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第一次动手杀人。
她的眼中完全没有恐惧,手并不抖,事后也不会反胃到呕吐。
她到底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眼泪?
那答案会不会是——不计其数?
那时候洛温翠绿色的眼眸中还闪烁着点点光芒,像从灰烬中重新冒出嫩芽的小草。
而此刻,洛温的目光中满是哀伤,变作了一地死灰。
她是否早已知道,自己早已无可救药的事实。
圣典仪式,她在场吗?
兰斯特的手无力地松开,心中升起漫天的怅惘。
风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落在众人的心头仿佛一层极厚的幕布,将空气压缩、心跳压实。
她不再看向兰斯特,而是转向地上不省人事的菲尔丁。
他似乎也并不想要停留……
第40章 畸恋
菲尔丁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面朝天空。
天空阴云密布,仿佛一场大雨即将来袭,沉重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呼吸。
是阴天。
但处在早晨或是傍晚,他无法分辨。
突然,一个脑袋出现在他的视线内,是洛温正俯身看他,而这时,身边的一切都安静极了。一股十分香甜的味道突然在口中弥漫开来,他竭力遏制住吞咽的动作。
视线里,洛温那翠绿色的双眼也逐渐扭曲、变得猩红,她的声音随之响起:
“菲尔丁,你要跟我一起走吗?你待在这里,活不下去。
你受的伤太严重,如果不吃人的话,一定会死。”
菲尔丁即使十分难受,却依旧笑出来,他道:
“那我一定会死。”
“不,你不会,只要你跟我离开。”
“为什么跟你离开?”
“因为……你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不是吗?”
他的双眼瞪大,猛然从梦中惊醒。
清晨的阳光落在树梢上,而他躺在潮湿的草地上,挂在小草上的露水将他的衣角浸湿。
身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终于醒了。”
洛温半蹲着,以与梦中相似的角度俯视着他。
菲尔丁这才想起,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
那夜,他从昏睡中苏醒时,嘴边还残留着十分腥甜的味道。
他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感到不可置信。
当他睁开眼时,世界的一切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声音也好、眼前的画面也好,他极力想要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