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46节
我下意识摸向脖颈,往后退去。
他眉心一拧:“我要害你早害了,怕什么。”
我怕什么?
除了师尊,我最怕的就是妖怪。
当初在牡丹崖,如若不是他,我怎会被那么多妖怪包围,险些丧命?
更不提如今他千方百计接近于我,图谋不轨,我怎会因他寥寥数语便不再畏怕?
除非我脑子让油炸了。
隔空抓起那三颗石头,我握在手中对着他:“不准过来!”
语毕在心底直接吟诀,他一掌拍在我的手背上,怒道:“你真要对我动手?”
我被拍的踉跄。
他抓住我的手背想要掰开。
我紧抓着不放,扬脚踹他。
他飞快避开。
我一脚踹空,又因被他抓着手,顿时整个人同踩了瓜皮一般下身猛的飞起,晃铛仰躺倒地。
他被我的力道带下,摔在我了身旁。
我旋即侧身,一脚抵在他腰上,双手抓紧石头,欲借力抽出。
他咬牙不让,跟我较上劲,狠狠瞪着我。
一时之间两人如拔河一般你来我往,难分胜负,在地上滚成一团。
我不断扬脚踹他,张嘴咬他。
他灵活闪避,却不反击,只紧紧去抓我手里的石头。
我们滚了数圈,他忽而将我压在身下,我立即曲腿支地,借力翻滚,将他反压在下。
四目对视,姿势有些暧昧,我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松开石头,烦躁的起身:“给你给你!当送你的陪葬……”
胳膊一紧,他忽然将我反拉回去,我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他怀里。
他极快撩开我的头发,对准我的脖颈就要咬下。
我慌忙闭上眼睛,浑身绷紧,但迟迟没等到痛楚。
我小心的撑开条眼缝,他的脸就贴着我的脸颊,眉梢微微扬起,漂亮促狭的凤目微眯,饶有兴致的望着我。
离得这么近,不仅能感受到他喷在我脖上的温热吐息,连他纤长卷翘的睫毛都能数清。
他扬唇一笑,低低道:“信不信我咬你?”
我冷声道:“爱咬不咬,几口血而已,我多得是!”
他眸光一亮,张开嘴巴,却没有露出獠牙,反而在我脖上轻轻一舔,绵软***的触感令我惊愕原地,如若石化。
他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同样呆在当场。
下一秒,我们同时跳起,他连“呸“了数声:“好臭好咸!”
我大怒,隔空抓起地上的果子一个个朝他砸去:“你废话!我几天没洗澡了!”紧跟着我发现我搞错了重点,再骂:“你个变态!”
将果子尽数砸完,我转身往洞外跑去,用衣袖狂擦脖颈,忽而想起这衣袖沾过卫真的鼻涕,我再也忍不住了,尖叫一声,四处乱窜,瞅到一条河流后,一头扎了进去。
在水底潜伏,一口气憋到极致,我破水而出,猛拍水面,又气又恼。
花戏雪站在岸边,面容阴沉,双手环胸抱着,见了我冷哼一声,目光投向远处。
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另一岸爬去,将衣服和发上的水拧掉,走没几步回头,怕他跟上来,回头望去。
他仍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我。
我松了一口气,拔腿开跑。
天色阴沉,又因在深山老林,树木遮天蔽日,毫无暖意,我浑身湿漉,禁不住阵阵发颤。
跑出小半个时辰,我渐渐放慢脚步,心中开始顾虑,这地方不可能没有其他妖怪,我不能才出龙潭,又入虎穴。比起来,我莫名觉得留在花戏雪身边比落到其他妖怪手中要来得安全。
斟酌片刻,我原路返还。
花戏雪仍站在那,倚着河边的一棵古树,如墨长发直垂道脚踝,被山风扬起,我虽极不愿承认,可此时的他真的美如画中之仙。
我硬着头皮经过他身边,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当他不在。
他出声道:“我真的要下山了,你去不去?”
我听不见,继续走。
他冷哼:“还怕我?”
我脚步一顿,硬气道:“谁怕你了!我只是怕我不小心受伤罢了。”
“你的血么?我有办法。”
我一愣:“你能不对我的血……”
他很是自大:“我又不是普通的小妖小怪。”
“不就是只狐狸么!”
他脸色一沉,似要动怒,嘴巴动了动,语声阴寒:“你不去我走了。”
我想了想,跟了上去:“一起去就一起去!”
第067章 通缉
黑云压城,阴风低呼,不过未时,天色便昏暗得如同入夜一般。
我和花戏雪从南门进入,如他所说,街上贴满了悬赏头像,有卫真,有夏月楼,有花戏雪,也有我。
我在告示栏前驻足许久,哭笑不得。
卫真的画像英武逼人,男子气概十足,夏月楼娇俏灵气,如花似玉,他们被画的着实逼真。而我和花戏雪,半张脸全是胡子,不辨容貌的那个人是他,我的就更好笑了,这么说吧,将我的画像撕下,然后在街上随便捉个路人比对,比对一个神似一个。
看来杨修夷真的没说错,我这张脸不去偷鸡摸狗确实浪费。
我们买了几套衣物,再买了些笔墨纸砚,眼看快要下雨,沿街民户的木窗被大风吹得劈啪作响,便又买了两把竹伞。
经过一家客栈时,里面飘出的蜜豆糕香气惹得我止步不前,饥肠辘辘的肚子十分难受。
花戏雪看我一眼:“饿了就进去吃呗,摆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出殡么。”
我转身就走:“算了,走吧。”
“又不赶时间,那么急躁做什么。”
我回头,低声咕哝:“身上没钱了。”
他长眉一轩:“不就没钱么。”
“那吃霸王餐吗?你替我挨打?”
他横我一眼,转身朝长街走去,闲逛一圈后折返,神色自然的将一个以缎布缝制的钱袋抛到我手中。钱袋颇有些重量,我朝他刚才经过的地方望去,一个油头粉脸的公子哥正悠闲的摇着折扇和一位清秀少女搭讪。
我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他淡淡看我一眼,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客栈。
我望向那浑然不知的公子哥,天人挣扎半会儿,牙一咬,算了,转身跟了进去。
同花戏雪在三楼窗边雅座坐下,要了好些吃的,我直接开动,张嘴狂吃。
他在我对面皱起眉头,很是嫌弃:“你这么吃,不怕把胃弄坏?”
他也不想想我饿了多久,我咽下口中食物:“胃坏了就挖出来扔掉,再长一个好的呗。”
他“切“了一声,望向蜜豆糕:“你很喜欢吃这个?”
“是啊。”我又捡起一个,直接塞进嘴里。
其实甜食我都喜欢,之所以特别偏爱蜜豆糕,更多原因是师父请我吃的第一餐便是蜜豆糕。啃了许久的野草树根,忽然尝上一口热气香甜的糕果,这种感觉,毕生难忘。也正因如此,我一不开心或闹小脾气,师父就会做蜜豆糕哄我,几年下来,蜜豆糕成了他老人家最拿手的手艺。
花戏雪举起筷子夹走一块,轻咬了口:“还没桂花糕好吃。”
他咀嚼的很是优雅,窗外的暗光洒在他脸上,这般俊美不似凡间该有的模样,令我蓦地想起了杨修夷。
心忽然就变得酸痛。
如果杨修夷在,我绝不会落得这么狼狈。
被狐妖捉走,差点被吃掉,家被封了不算,还被人四处通缉,更心酸的却不是这些,而是我不知杨修夷何时回来。
我已不愿再呆在宣城了,如果夏月楼伤势痊愈,我会立刻就走,带他们去华州,去益州,去沧州,而这一去,我必定不会再跟他联络了。
我不想承认,可我真的不舍,很不舍,心里头像有一根沾过酸醋的针,一直挠我,那么想哭。
我望向窗外,乌云低滚,飘起了绵绵细雨,风掠了进来,将我的头发吹得乱飞。
街上行人撑伞的徐步而行,未带伞的抱头四窜,摆摊的小贩搭起油布,挑担的小贩躲在屋檐下继续吆喝,欲多挣些银两。
这便是人间百态,我多喜欢这样的生活,虽为柴米油盐奔波,可那么真实充盈。
但这样的生活,杨修夷要么……
这个念头让我惊了一跳,我在想什么呢。
我忙深呼吸,再呼吸,端起茶盏喝一杯,又一杯。
目光投向昏暗的苍穹,雨势渐大,磅礴而下,落在窗棱上,飞溅出细细水花。
“喂!坐窗边的,你关下窗户行不行?”
身后忽然响起粗喝,我回过头去,花戏雪不满叫道:“老子就不爱关,自己有手有脚,不爱吹风的自己来关!”
我这才发现,倘若我当初多点心眼其实就能注意到,有胡子时的花戏雪未必有我想得那么热血仗义。现在仔细想想,他似乎只在对我和卫真的事上多些关心,而其他事情,他从来都是爱搭不理,以至于还让我产生了他脾气很好的错觉。现在没了胡子,跟我撕破了窗户纸,他连装都不想装了。
但是大哥,我们现在可是通缉犯,你就不能低调点,不惹事么。
我起身关窗,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你,你,你不是田掌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