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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 第40节

  我忙捂住眼睛,却听到一声童音暴喝,再睁开眼时,小卫真挡在虎前,两只手一高一低,艰难的掰着猛虎的上下两颚。
  他陡然收手,极快的一拳打在猛虎眼上,转身就跑,被激怒的猛虎顾不上脚下的猎物,怒吼一声,扑了上去。
  小卫真没跑几步,猛的一个转身,飞身跳起,一脚踩在老虎头上,坐上了老虎的背。
  老虎暴跳如雷,卫真攥紧它的鬓毛,小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它头上。
  但这老虎着实聪明,见又蹦又跳甩不掉他,便立即趴在地上,贴地连滚数圈,终于将他摆脱。
  被猛虎如此一压,可以想象多痛。
  猛虎再度扑来,对准他的脑袋就要咬下,卫真迅速曲腿,以脚掌刨地,借力从猛虎身下滑开,手中不知何时捡的尖锐石头,以极快的速度插入老虎喉间,鲜血瞬间如地底喷泉,溅了他一脸。
  老虎倒地哀鸣,一阵抽搐之后,痛苦死去。
  我惊的难以言语,花戏雪也傻愣在我身旁。
  卫真以“大“字形瘫软在地,仰头望着树影交织的天幕,浑身剧烈发颤,脸上血汗混杂。
  片刻后,他翻身想爬起,却双膝一软,跌趴在地。
  他惊恐的望向自己的腿,又拍又打,双手捧起右腿,又扔回地上,重复数次后,他抿紧嘴巴,朝早已被吓的昏迷女人爬去。
  爬的很辛苦,身子被地上的碎石紮根磨得皮肉尽破,鲜血淋漓。
  他将女人推醒后便一头扎入她的怀中,放声大哭:“娘!我的腿坏了!娘!”
  女人心疼的直掉眼泪,将他抱在怀中:“别哭,男子汉不可以哭,娘会治好你的腿,真儿不准哭。”
  花戏雪道:“难怪他轻功不行,原是如此。”
  “可他奔跑极快,定是下了不少苦功的。”我道。
  女人背起卫真,朝林外走去,我就要跟上,神思却猛然一颤,我忙看向花戏雪,未来得及说话,下一瞬就被强拉出梦了。
  醒来是在杨修夷怀里,不知为何,我就是不愿睁开眼睛,他轻推我:“初九?”
  我装死。
  “初九?”
  我继续装死。
  “我知道你醒了。”
  我雷打不动,仍是装死。
  他站起来,将我横抱怀中:“既然叫不醒,那只好试试能不能摔醒。”
  觉察身子被略略举高,我忙伸手攀住他的肩:“我醒了我醒了,别扔我!”
  他饶有兴致的看我:“玩得开心么?”
  “什么?”
  他凉凉道:“跟一个男人跑到另一个男人梦里,感觉如何?”
  我说:“感觉还不错,下次带你一起去?”
  他俊容一沉。
  我反应过来:“我去哪有你什么事?”
  他将我放下,冷冷道:“现在是有清婵守在这儿,我也离得不远,但倘若身边无人,你将自己的身体就这么扔在这,是准备给哪只妖怪当食物?”
  他不说清婵还好,一说我就毛骨悚然,顿时后怕。
  我不知道清婵有多讨厌我,反正如果刚才换做她入梦,我醒着,那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把她五花大绑,然后马不停蹄,勇往直前,披星戴月的送到秃头阿三的被窝里去,等她醒来时,那就是米已成炊,板上钉钉,尘埃落定,木已成舟的残酷现实,嘿嘿嘿……
  杨修夷一记手骨打断我的淫笑:“跟你说正经的,你双目露什么贼光?”
  我虚心受教:“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
  其实也没下次了,入魂香极为难求,若不是我要回山上请罪,我一定把刚才那株入魂香带回二一添作五的暗室里去,哪会这么轻易的用掉呢。
  第055章 轻蔑
  一夜无眠,我翻来覆去。
  杨修夷仰躺在我旁边,以臂为枕,夏月楼侧卧在我另一边,没有翻过一次身,卫真仍在梦里,不时喊爹叫娘,花戏雪看来是赖在他梦里舍不得出来了。
  我轻手轻脚的爬到卫真旁边,摸了把他的脑袋,依旧很烫。
  若再放任他这么烧下去,怕是这五六岁的心智都没了。
  举目望了圈,我悄然爬起。
  旷野很大,百草繁杂,我随便在平原上晃了圈就找到了几味有降温效用的药草。
  回程时见到几颗果树,用师尊教我的办法验了下,确定没毒后,我用树枝编成一个小竹筐,摘了数十个果子准备带回去给他们当早饭。
  天色渐有亮光,我背着小竹筐满载而归,远远看到杨修夷坐在那,背影难得有些颓然。
  上了斜坡,我唤道:“杨修夷?”
  他身躯一僵,骤然回头,浓眉紧锁,直直的望着我。
  我不解:“你怎么……”
  话未说话,我都未看清他是如何闪到我身前的,便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我绑的不牢的竹筐登时散了,辛苦带回来的果子掉了一地。
  他紧紧抱着我,我想推他,他不让,反拥得更紧。
  我皱眉:“到底怎么了?”
  “你去哪了?”他声音很哑。
  “给卫真采药,顺带摘了些果子。”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你在睡觉呀。”
  他埋进我的发里,声音低沉发闷:“我以为你走了。”
  我垂下头,安静一会儿,低声道:“……我是要走的。”
  他没有说话,良久,他把我松开,冷冷的看着我:“走去哪?回望云山以死谢罪?”
  我不置是否,回身去捡地上的果子。
  “你要去死我不拦你,但你就这么死了,你不觉得自己太恶毒了么?”
  我一顿,抬头:“什么?”
  他冷冷道:“你觉得那些人因你而死,所以你以命抵命,但你想过没有,那些人的家眷亲属也因你而受累,你一死可以一了百了,那些人如何是好?”
  我咬住唇瓣。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倘若死的那人正是家里的顶梁之柱,这梁柱一垮,他们一家便塌了,你不觉得你有责任去做些什么么?”
  “可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一口打断我:“是没有本事,还是从未有过这个念头?”
  我答不上了。
  他寒声道:“你说你是不是自私凉薄?”
  杨修夷对我厉声怒叱过,冷嘲热讽过,可从未对我像如今这么……蔑视。
  他语声冰冷,眼神若极寒的冰棱,直直的扎进我的心窝,让我从头冰到了脚。
  “你还想着去死么?”他道,“很多事不是死就能解决的,以死来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你认为你死后能安详?田初九,你平日口口声声要积的阴德不要了么?”
  我垂下眼睛,怔怔看着跌在地上,沾染了尘泥的果子。
  “怎么不说话?”
  忍着要哭的冲动,我从地上站起,低低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静静注视着我,轻叹了声,语调变得柔和:“还要回望云山么?”
  我摇头:“不了。”
  回到二一添作五,已是午后了。
  店门大开,门前站着两个墨衣男子,不见丰叔,一见到杨修夷,他们急忙迎来:“少爷!”
  杨修夷走上前去,我则经过他们,直接去了后院。
  湘竹和春曼不在,姜婶也不在,三个那日在穆向才别苑见过面的女子站在桂树下不知聊着什么,见到我后一愣,而后语声恭敬的喊道:“姑娘。”
  我微微一愣,点了下头:“嗯……”
  进了房间,一夜未睡的困意终于袭来,没有洗澡也懒得脱衣,我直接躺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时,有只大掌似轻抚着我的脸。
  丰叔的声音在黑暗里轻声响起:“少爷,你真的这么说她了?丫头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可心思比谁都重,你这么说她有些太严重了。”
  “好过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丰叔道:“那丫头又得……”没再继续说下去。
  沉默一会儿,杨修夷道:“我走之后,你好好看着她,多派些人手。”
  “那夏家的事呢?”丰叔道,“既然你不喜欢夏月楼也不放心她,不如就赶她走,这次血猴的事说开了都是因她而起,要不我去匡城说一声直接帮她摆平那些事吧。”
  “总得给初九点事情做,她要去漠北,你拦得住么?”
  丰叔不再说话。
  又沉默一会儿,杨修夷起身离开。
  房门被丰叔轻轻带上,我睁开眼睛,虚望着半空,目光最后落在被我从床头移到软榻旁的双生蝶上。
  黑暗中一切都不真实,我想说可能是个梦,可是空气中的杜若余香不是假的。
  侧身抱住软毯,我压下心头的情绪,重又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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