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23节
我的心紧成了一团,忙道:“你们……”
她忽的眉眼一厉,直直看着我的眼睛,像在警告些什么。
我一愣。
她回头对那些女子道:“下面没人了,你们去别处找吧。”
我站起身,就要说话,七八个墨衣男子忽的踩着假山瓦楞跃来,为首的看向废墟,喝道:“是那!快!”
那些女子面色一紧,纷纷奔来和男子们一起挖土,我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
一群杂役被带来,跟我们蹲在了一起。
“姑娘,咋办?”春曼低声问我。
我摇头,定定望着那些废墟,希望他们挖快点,越快越好。
身后又有动静,我无暇去管,却听那粉衣女子极快过去道:“穆向才的妻子在这,还有口气,如何处置?”
我惊忙转过头去,镯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姣好容颜在阳光底下毫无血色,像只被人遗弃的陶瓷娃娃。
我大喊:“不准碰她!”
忙跑去挡在镯雀面前,待看清粉衣女子身边大步朝废墟而去的男子后,我顿时一愣。
杨修夷穿着一袭苍青色长袍,上绣雅致的竹叶花纹,青色腰带有着藤纹刺绣,镀着墨绿色镶边,满头墨发以青色丝带随意绑着,分明是爽朗清举的打扮,面色却极差。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停下脚步,也怔怔的看着我,语声嘶哑:“初九?”
憋了好久的眼泪,再也按捺不住了,我抖着肩膀开始哭泣。
他几步过来,长指抹在我的脏脸上,又喊了一遍:“初九?”
我一头扎入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杨修夷……”
他微微一顿,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双臂将我搂住,嘶哑嗓音不复平日清越,像数夜未睡般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反手把他的左手怕掉:“不准放我腰上!”
他移上我的背:“好。”
我抽噎着抬起眼睛,他黑眸澄亮,不掩担忧,我忙伸手抹掉眼泪,别扭的看向那群人:“原来他们是你的人。”
“嗯。”
“那能不能让他们快点,陈素颜和穆向才还在下面。”
他看去一眼:“只是入口被封了,挖通了就没事,下面是空的。”
我惊喜:“那可有人息?可活着?”
他眉心微拧,静默片刻后摇头:“戾气太重,察觉不到。”
我心下一慌,眼泪又掉了出来。
他忙抬手替我擦掉:“别哭了,会没事的。”
那粉衣女子这时吟吟笑道:“女孩子嘛,总是爱哭的。”
我朝她看去,她娇媚的望着我,肤若芙蓉般出水剔透,樱唇如血,轻启道:“见过田姑娘,我叫清婵。”
声音甜而不腻,娓娓清脆,却仿若有股莫名力道一把扼住了我的咽喉。
我打了个气嗝:“你叫……清婵?”
她笑道:“田姑娘应该不认识我,但我可不止一次听过你的大名了。”
我局促的看向杨修夷,一阵清风拂来,颇有些凉意,我这才惊觉自己半条腿都是光着的。
想象此时的自己,衣衫褴褛破烂,头发蓬头垢面,脸就更不用说了,一定像被人扔进了煤堆里搅过。
“怎么了?”杨修夷仍轻擦着我的眼泪,微微皱眉。
我忙垂下头,未曾近看过清婵,竟比远看还要美上许多。
可是我却当着她的面和杨修夷搂搂抱抱……
一股自取其辱的羞赧莫名冒出,让我想扒开废墟把自己重塞回去。
极力掩饰住所有的不安,我看向春曼:“走吧,我给你解咒。”
杨修夷拉住我:“什么咒我来,你的身体很虚。”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单觉得在清婵面前无地自容,我结结巴巴的抽出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顿了顿,我叫道,“尊师叔……”
他一愣,我拉着春曼匆忙离开。
入口很快被挖通,廊道尽头落着大片泥石,已被封死,长度缩了整整一半。
在先前关押陈素颜的那间暗室,我找到了他们,顿然松气。
一青一白两个身子靠着墙角互相依偎,穆向才双目紧闭,睫毛长而卷,眉如墨画,面若皎月,衣袍上有大片刺目的血渍。陈素颜在他怀中,神情痛苦,眉黛微蹙,绿裙上沾满了尘埃,恍若枯死的莲叶瘫软在泥地里,被淤泥淹染。
十指相缠,所握甚深。
杨修夷俯身在他们身上点了几处穴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了。”
我点头,刚点了一下,终于再撑不下去,脑袋一热,一下子站不住脚了。
第034章 一世一双
再醒来时,躺在了自己柔软的床上,翻身抱住被子舒服的磨蹭了下,房间里有人笑道:“姑娘,你醒了。”
“春曼?”
她倒了杯水给我:“感觉咋样?”
“你怎么会在这?”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来吗,我就跟来了。”
我忙问:“陈素颜怎么样了?穆向才呢?镯雀呢?”
“他们三天前就醒了。”
三天……
我怔了怔:“我昏迷了三天?”
她点头:“你饿不饿,要吃点啥?我去给你做。”
我已经饿疯了,忙爬下床:“我们一起去!”
一连昏睡了几日,我四肢无力,在厨房里锅碗瓢盆一通钉咣乱响,越帮越忙。
春曼忍无可忍,把我好言软语的哄了出来。
庭院里阳光柔和,清风乘兴,不知从哪飘来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煞是好闻。
我穿着白色寝衣,长发披散,在院子里松动筋骨,只觉得惬意无比,舒坦慵懒,地底溶洞带给我的骇意荡然无存,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几只小鸟在桂树上清脆啼叫,我无聊的伸出手:“过来!”
一只小鸟像听得懂人话,真的停在了我的手心上,我咯咯一笑,还未乐够,它屁股一撅,拉了坨屎后拍拍翅膀走人了
我气得跳脚:“混蛋!我要把你烤了!”
一阵笑声响起,我回过头,杨修夷笑呵呵的站在我身后,穿着一套淡蓝色锦服,清风缓缓牵起他的乌玉长发,肌肤欺霜赛雪的白,整个人别样的清新俊逸。
丰叔也穿得清爽,走到井边打了一盆水端到我面前,见我傻在这,说:“丫头片子,赶紧把手洗了,不洗就干在那了。”
他们如果对我坏点,比如揪我头发,踹我屁股,给我下毒,找人用麻袋罩着我拖到角落里打一顿,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如今这样,我反倒不自在了,畏畏缩缩的把手洗了,杨修夷很自然的抓走我的手腕替我把脉,点了点头:“不错,恢复的挺好。”
我“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丰叔嘿嘿道:“我去厨房看看。”转身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杨修夷,他悠闲的摇着折扇,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我见没话说,索性抬起头望了会青天白云。
“这个给你。”他递来一个紫色锦盒。
我伸手打开,是一根羊脂玉簪,色泽莹润,光洁清绝,造型十分娇俏。
我不解的抬眸。
他淡淡道:“你早该及笄了,我们在山上没什么讲究,到了这里也该入乡随俗一下,这是本师尊送你的成人礼,每天都得戴着,不然……”他四下看了眼,往古井一指,“不然把你扔井里。”
我捡起玉簪左看右看:“你在里面掺了琅琊露?”
他挑眉:“眼睛够贼的。”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省的你走丢了又要让人找个半死。”
我收起锦盒,打起了小心思,这东西看上去应该不便宜,我正好穷困潦倒,如果卖了肯定是笔不小的财富。
我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面色忽而一沉,半响没有回答,摇了摇扇子,语气有些责备:“以后不要逞能,别以为你的身体古怪就能任性妄为。”
我懒得理他,摸着锦盒思量着如何出手,他砰的一下给了我一记指骨:“田初九!不要心不在焉!”
我不怒反笑,指着他宽阔的肩膀:“杨修夷,你的这里怎么脏了。”
他没想我会来这么一句,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左肩,我立即抬脚狠狠的踩在他的脚背上,然后转身就跑。
他在身后大骂,我捂着脑袋,笑着叫道:“别用东西砸我!我元气大伤刚恢复身子,会出人命的!”
不得不说,春曼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饭菜香气扑鼻,口味也跟丰叔的很不一样,我一口气连吃了五碗饭,几盘菜也被我风卷残云般的吃了大半。
杨修夷和丰**惯我的胃口了,春曼傻在一边:“你饭量咋比男人还大,这么吃下去哪受得了?”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嘀咕道:“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那也不能吃那么多……”
我夹起一片腊肉:“我那天把胃液都吐光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没关系的。”
杨修夷冷哼:“怎么不把胃也给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