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除了知道部分内情的杨笛衣,其余人看向他们祖孙二人的眼神皆是茫然。
  良久,方余狠狠叹口气,“不管你想做什么,身体养好再说。”
  方雪明耳朵动了动,看方余的眼神惊喜之余,似是还有些不确定,嗓子里像是灌了无数沙石,“您的意思是......”
  “也不知道你这驴脾气随了谁!”方余撂下一句话就想走,走出去没几米又转过身,“和你那个娘一样一样的!”
  方雪明弯起眼睛,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孙长天送方余回去,方自真留下待了片刻,看着方雪明又喝半碗参汤才离开。
  方雪明目光落在杨笛衣身上,沉吟片刻道,“抱歉。”
  这一声似曾相识,昨天他走时说的那句话,和这句有些相同,心虚成分似乎有些多。
  杨笛衣无奈勾了下唇角,“方老爷子昨日是真被你气到了。”
  看他们两人的对话,杨笛衣依稀察觉到什么,估摸着昨天方雪明是故意和他吵架的,然后再大闹一场,用自己的命去逼方余妥协。
  他赌方余对方若清的愧能分一些在他身上,也在赌祖孙二人相处十余年的光景。
  “我有让月松在暗处留意着,一有不对劲,立刻去找师兄。”
  杨笛衣哑然,按方余刚才那些话,他应该也猜到了方雪明的心思。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终究是再次妥协了。
  “对了,是谁救我回来的?”
  这话一出,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沈洛华,后者放下糕点,优雅地擦了下手,然后朝方雪明轻轻晃了晃。
  “你可以感谢本小姐了。”沈洛华悠哉道,“不过,如果你更有一些男子的担当,或许我会对你另眼相待。”
  方雪明不解,“担当?”
  沈洛华余光瞄了下杨笛衣,没继续说下去。
  方雪明听得云里雾里,刚想问什么,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就跑了进来。
  “少爷啊少爷呜呜呜呜呜呜。”
  杨笛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快速窜了过去,幸好周悬及时将自己往后扯了一把。
  一抬头,方雪明身上趴了个人,正抱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嘴巴得得个不停,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要跟方雪明说。
  “馆主,馆主他好嫌弃的把我赶了回来,我听到您的情况可把我吓坏了,幸好您没事啊,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您,孙师兄还老是打趣我,让我去采药材......”
  方雪明先是被吓一跳,反应过来之后连连摸着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杨笛衣哭笑不得,这月松怎么还和之前一样。
  身旁周悬目光沉沉,看向月松的眼神充满了不快,杨笛衣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没事,他就这样,风风火火的。”
  周悬脸色稍虞,但还是幽幽地散发着冷气。
  “没事了没事了,”方雪明刚说没两句又开始咳嗽,月松连忙弹起来,将旁边的杯子递给他。
  方雪明就着喝了两口,“这两天,馆里有什么流言吗?”
  “有啊,”月松不假思索道,“都说您要休了少夫人,方氏医馆要倒闭了......”
  此言一出,屋内诡异的安静下来,连风声都停住。
  作为流言亲历者之一的杨笛衣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没心眼,就这么说了出来。
  只是身旁人身上的冷意似乎一瞬间爆发,她没忍住打了个哆嗦,悄悄往旁边移了一小步。
  “怎么,我.......”迟钝如月松也感受到了屋里不寻常的气息,一转头,正好对上杨笛衣的笑颜,差点一蹦三尺高,“妈呀,少少少少夫人......”
  “对也不对,”杨笛衣笑着说道,“不是休,大概是和离。”
  刹那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方雪明顿了顿,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浅浅笑起来,“对。”
  这下反倒沈洛华看不懂了,眼珠子在他们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人家又没说,沈洛华你眼巴巴凑个什么劲。
  沈洛华攥紧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砸,“还回不回去,我累了。”
  不仅她累了,方雪明亦是浑身酸痛的头也抬不起来,这会儿已然是强撑着和他们说话。
  杨笛衣不忘嘱咐几句好好养病,周悬在一旁补充道,“多喝药,强身健体,早日......”
  话还没说完,被杨笛衣捂着嘴拖走了。
  杨笛衣是坐马车来的,出去便看见周悬和馒头的马也被牵了过来,刚想问他要不要同自己一道坐马车,就看到周悬身体突然软了下来,拖着嗓子说着什么,声音刚刚好让她听到。
  “找了一上午人,好累啊,又困又累,看我的马都跑不动了......”
  边说还不忘偷瞄杨笛衣的神情。
  杨笛衣挑眉,准备说出来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这么累啊,那你要不先不回去,在这歇半天?”
  周悬动作微滞,快速眨巴着眼睛。
  馒头眼神一亮,“哎,也行,我刚刚看到他们这有不同颜色的馒头,看上去好......”
  话还没说完,馒头就被某人重重一拍,“我觉得,客栈的馒头,也很不错。”
  馒头:“......”
  杨笛衣强忍笑意,不再打趣他,“既然马都跑不动了,那坐我的马车?让你那匹马歇歇。”
  “却之不恭。”话音刚落,周悬一溜烟窜了上去。
  馒头在旁瞪大了眼睛,“不是,他,这......”
  杨笛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馒头敢怒不敢言,满脸幽怨的也上了马车,坐在车夫旁边。
  周悬确实累坏了,上了马车刚开始还能撑着,随着马车一晃一晃地往前走,迟来的困意将他包裹,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杨笛衣一早起来,就听店小二说他们二人天不亮就去寻方雪明了,此刻看着他眼下的乌青顿时也有些心疼。
  “累了就睡会儿吧,到客栈我叫你。”
  周悬迟钝地眨了两下眼,靠在马车壁上不说话了。
  杨笛衣便也不再发出声响,寻了本书慢慢看着。
  不知道走出去多久,肩膀一沉,杨笛衣下意识直起腰板,屏住呼吸。
  却不知哪里忽地起了一声轻笑,杨笛衣低头望去,只见周悬唇角挂着一抹浅浅的弧度。
  杨笛衣第一反应,他没睡着啊,再一想,不对,“你笑什么?”
  “还记得吗,”周悬没睁眼,虚虚抬手指了指马车顶,“小时候你也是这样。”
  小时候?杨笛衣脑子一瞬空白,想起来了。
  初到京城的前几年,周悬已经启蒙,那时候周大人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周悬不想去学堂。
  十日里有七八日隔壁都是吵吵嚷嚷的,杨笛衣起得早,总能隐约听到周大人和周悬争吵的声音。
  先是周大人扯着嗓子吼,“你今日必须去!”
  然后再是周悬同样硬气的声音,“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
  “我不想听老王八讲课!”
  “什么什么.......”周大人迷茫过后更是气极,“那是夫子!”
  每日吵来吵去,周大人不外乎那几句话,但周悬却是花样百出,今日不想听这门课,明日说学堂里闹鬼,可怕的紧。
  听得多了,杨笛衣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每每这个时候,杨笛衣总是捧着一碗粥,边喝边好奇道,“这争吵有什么意义吗?”
  反正结果总是周悬被押送上马车,像个偃旗息鼓但又不甘心低头的鹌鹑。
  父亲总是不知为何笑的开怀,“当乐子听,多好。”
  她也是要去学堂的,那时男女子学堂是分开的,女子学堂没有那么严苛的作息,是以杨笛衣总是比周悬稍晚些从家出发。
  等他家的马车晃晃悠悠,离去好一会儿,杨笛衣才出去。
  变故是在一个雨天发生的,那天她刚上马车,就听车夫说雨天泥泞,车轱辘卡住了,得修一会儿。
  左右她一向起得早,也不怕耽误,就在马车里先预习今日夫子要讲的书,镜儿在旁边热着茶具,为她泡茶。
  车帘子突然被掀开一条缝,雨水的潮湿夹杂着风中的泥土味袭进来,杨笛衣冷不丁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阿衣姐姐,真是你。”周悬趴在马车边上,眼睛亮亮地盯着她,露出几颗牙齿笑道,“我以为我看错了呢。”
  杨笛衣亦是惊诧,“你怎么在这?”这个点,他不应该早就去学堂了吗?
  反应过来外面还在下雨,杨笛衣连忙招呼他上来。
  “噢,雨下的大,马车坏了,”周悬转着眼珠子打量马车,“你这是要去哪儿?”
  “学堂。”
  “学堂?”周悬吃惊道,“那我怎么.......”
  “你是男子,我们学堂不在一处,”杨笛衣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好心提醒他,“算算时辰,你已经快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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