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太子又将这差事,派给了闻潮落。
皇帝虽病着,却也没糊涂。他虽把事情交给了太子处理,却不是全然信任,因此又派了牵狼卫同行,名义上替皇帝安抚黄先生,实则是监督。
可闻潮落万万没想到,皇帝派去与他一块办差的人,会是段真。
第54章
“为什么让段真跟我一起去?”闻潮落从祁煊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 整个人便有些慌,“他上次就针对过你,肯定也对我有所怀疑。眼下你们都不在京城, 我还控制不好妖力, 万一他发现我……”
“二郎,听我说。”祁煊捧着他的两颊, 强迫他看向自己,“你不是喝了桑重开的药吗?他医术高明,开的药很管用, 你的妖力现在很稳,不会露出马脚。”
也许是祁煊的语气太笃定,闻潮落听了这话, 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祁煊拇指在他面颊上轻轻摩挲,带着十足安抚的意味。直到感觉闻潮落渐渐冷静, 他才继续道:“还记得你去办的差事是什么吗?陛下已经松了口,哪怕被人发现你是妖异,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闻潮落心里清楚,他在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暴漏妖异身份的。
皇帝本就对东宫很忌惮, 一旦知道闻潮落是妖异, 会立刻将“祥瑞”一事与他联系到一起。届时不止是太子会成为重点怀疑对象,就连在灵山时与他交往甚密的祁煊,也难逃嫌疑。
“为什么陛下不让你去?”闻潮落问。
“他如今最信任的就是我,不可能放我离开行宫,只能让段真去办。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让吴千钧跟着你回京,他是我的心腹, 你可以信任他。”
后半句话,祁煊没说。
倘若闻潮落真的在段真面前露出了马脚,吴千钧会想办法让对方闭嘴。
“好吧。”闻潮落只能接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太子借着这个差事的由头,给闻潮落放了个长假。只要把黄先生从狱中放出来,并妥善安置好,他便不必再回行宫伴驾了。
当时太子的说法是:“你既领了东宫的官职,无论是你请辞,还是孤将你打发了,传到外头都容易惹人议论,届时说不定还有怀疑东宫与国公府生了嫌隙。”
太子拿国公府说话,闻潮落便只能妥协。
“孤对外就说放你出去游历,见见世面,待一年后再回来当差。”太子和颜悦色,却也没把话说死,“待明年你回来,若依旧不想来东宫,再顺势解了你的职也不迟。”
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闻潮落并未再执着,欣然答应了这个安排。
次日天尚未大亮,闻潮落就带着吴千钧启程了。
祁煊原本让人安排了马车,生怕他路上颠簸,但闻潮落不想耽误时间,便骑了马。
待到大牢时,段真已经带人候在了那里。
闻潮落来之前心慌,真见着人以后,表现得却十分从容。
“段副统领……哎呀,差点忘了,现在该叫段侍卫了。”闻潮落迎上段真满是审视的目光,挖苦道:“听说你为了立功连自己的同僚都要攀扯,怎么没弄一把玄铁剑随身带着,见人就捅了试试?”
“闻执戟来得这样早,想必天不亮就出发了吧?”段真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打量他,“看来你和祁煊一样,都对妖异挺上心,生怕多耽搁一时,黄先生便被多关一时。”
闻潮落眸光一凛,瞥向他,“那你去朝陛下告状呗,大不了连我和太子殿下一并攀咬两口。”换了过去,闻潮落绝不会拿太子的身份出来压人。
但知道太子对他存了利用之心,他便也不客气了。
“闻执戟,咱们进去吧。”一旁的吴千钧开口。
“嗯。”闻潮落没再理会段真,径直进了大牢。
由于旨意已经先一步到了京城,大牢里一应人员都已准备好了交接,闻潮落代表东宫来走个过场,把人从牢里接出去,这差事就算是办好了。
牢里的管事本打算直接把人带出来,但闻潮落还是选择亲自带着太医进了大牢。
至此,黄先生已经被关在大牢里,一月有余。
闻潮落进了牢门刚拐进甬道,就感受到了零星飘散的妖力。
皇帝命人用玄铁制成的铁链,穿过了黄先生的琵琶骨,致使对方伤口无法愈合。所以他的妖力会持续逸散……
宫宴那日,闻潮落只是中了一枚小小的玄铁钉,就虚弱成那样,难以想象被两根玄铁制成的锁链,穿过身体长达一月有余,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进入牢房,见到黄先生的那一刻,闻潮落还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只见穿过对方身体的两条铁链血迹斑驳,血水顺着铁链流到地上,将牢房的一小片地面染得已经看不见地砖的形状。
妖异只要活着,血是流不尽的。
所以被玄铁链穿透的伤口,会反复流血……血水源源不断浸入地砖,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被囚禁着的老先生,此刻已形如枯槁,面如死灰。
“先生,陛下已经下了旨意,恕你无罪。”闻潮落开口,喉头又涩又苦。
老先生掀起眼皮看了闻潮落一眼,对视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掩去,牢房内光线昏暗,无人觉察。
良久,他开口,声音哑得如被砂石滚过一般,“老夫……谢陛下隆恩。”
太医们上前,将人从玄铁链中解救出来。由于被锁了太久,链子与血肉早已粘连在一起,哪怕他们万分小心,依旧带出了不少血肉。
那日,闻潮落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牢房里出来的。他只记得鼻息中尽是浓烈扑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黄先生的妖力,以及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喘.息。
他什么都没做错。
教书育人,兢兢业业,两袖清风。
他甚至至今都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关到这里,又为何忽然被放了。
众生如蝼蚁。
生死,皆在帝王一念之间。
“闻执戟身上好大的怨气。”牢房外,段真冲闻潮落阴阳怪气。
闻潮落瞥他,反唇相讥:“比不得段侍卫,堂堂牵狼卫副统领失了圣心,还能甘之如饴地替禁军守宫门。”
段真看了大半个月的宫门,听到这话顿时面色铁青。
闻潮落不欲与他废话,带人亲自将黄先生送回了家。
由于玄铁链长时间贯穿身体,黄先生身上的妖力已非常微弱。尽管已经处理过,但他肩膀上的伤口依旧不断渗着血。
太医们哪怕妙手回春,也不知该如何救治妖异的伤。
闻潮落在院中等了许久,直至午后,太医过来朝他说,黄先生醒了,要见他。闻潮落有些意外,但还是进了厅内。
老先生已经被人服侍着洗漱干净,换了衣裳。
此刻一身白衣,更显他身形萧索。
不知何故,他屏退了众人,执意要单独见闻潮落。
“先生。”闻潮落走到榻边,单膝跪着,以便与他平视。
黄先生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甚好,甚好。”
什么甚好?
闻潮落不解。
“老夫记得你少年时顽劣得很,与祁煊那小子总是斗来斗去,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黄先生眸光浑浊,似是想起了许久前的事情。
半晌后他又道:“此多事之秋,尔等定要好生珍重。你且回去吧,不必在此守着。”
“先生也要好生休养。”闻潮落说。
闻潮落只当他想休息,并未多打扰,起身退出了房间。叮嘱了太医好生照料,他才回国公府。
也许是今日在大牢里受到的冲击太大,闻潮落回府后便一直犯恶心。但他干呕了一阵子,什么也没吐出来,只觉得心烦意乱。
阿福要给他叫大夫,他推说是中了暑气,阻止了。
黄昏时他睡了一会儿,做了噩梦。
梦到自己被段真抓了关进了大牢,长长的玄铁链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困住。牵狼卫的人手里拿了玄铁制的鞭子,一下一下抽着他,逼问他其他妖异的下落。
直到窗口传来忽闪翅膀的声音,他才从梦中惊醒,身上早已被冷汗浸湿。
“你怎么来了?”闻潮落看向白隼。
他离开行宫时,将白隼兄弟托付给了祁煊。
“给你的信。”白隼落在旁边的桌上,腿上绑了信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