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燕黎舟听得认真,但又一套自己的辨认标准。不管有没有毒,找好看的,先上手摘了再说。
全然不管蛊娘子方才的告诫。
“阿哥!那个碰不得!”
蛊娘子一回身,就见燕黎舟将一株花瓣血一样颜色的花朵凑到鼻尖,吓得魂飞魄散。
她赶忙拍掉他的手,又急又气地掏出手帕蘸了溪水给他擦拭指尖。
“这花的汁液沾上皮肤会起红疹的!”
“刚刚不是和阿哥说过很多次了吗?”
燕黎舟低头:“哦。”
他说是这么说,但下次肯定还摘。
蛊娘子咬牙,又气又恼,但又无可奈何,拿出来手帕把燕黎舟的这双手捆的死死的。
“阿哥,听话!”
之后蛊娘子再不敢离开燕黎舟半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一个错眼,这位只凭颜值辨别植物的人就把什么剧毒艳物当宝贝揣怀里。
晚上寨子中心的空地上会燃起篝火。
并非总是进行诡异仪式,大多时候,只是寨民们聚在一起闲聊。
晋绳始终缠在燕黎舟的腕间,像一道沉默的红色印记。
慢慢的,燕黎舟甚至开始学着辨认一些简单的蛊虫。
甚至记住几种喂养蛊虫的特定叶子。
但也有意外,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午后小憩。
毫无征兆的。
他会猛地陷入一片血红。
视野里是剧烈晃动的景象,疼……撕心裂肺的疼从身体深处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耳边是混乱的嘶吼,还有一个冰冷焦急的声音在喊什么……听不清……
“小草小草,你是福星!”
“我为什么会死,我为什么会死!都是因为你,你没有出现就好了!你没有出现就好了!”
“为什么还活着?”
……
无数喧杂的声音,每一句都混在一起,每个字却又无比清晰
燕黎舟猛地被惊醒,浑身冷汗,胸口处心脏狂跳。
窗外十分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面前好像有一个挺直的背影挡在身前,腰间挂着什么……
看不清……
然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黑暗和坠落感。
他再一次惊醒,燕黎舟发现自己在哭。
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心脏也抽痛得厉害,一种巨大的,空落落的恐慌填满了整个心脏。
为什么哭?
燕黎舟茫然地坐起身,擦掉眼泪,坐在床上思考了一夜,神情恍惚。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应该不是很重要的……
第二天清早,蛊娘子按往常一样,没想到燕黎舟居然醒着。
“你……”
“我好像,做噩梦了。”
燕黎舟声音闷闷的,不等蛊娘子问,自己就先交代。
蛊娘子顿了一下,轻轻蹙眉,很少见的,在阿哥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她从腕上褪下一根细细的银链,链子上缀着几个小小的铃铛,系在燕黎舟的脚踝上。
蛊娘子本是想系在手腕上,可是燕黎舟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圈红绳,还谁都不让碰,只能转而求其次。
“寨子里的规矩,”
蛊娘子笑吟吟地解释,指尖似无意地划过燕黎舟的皮肤。
“系了铃,便是有了归属,山鬼便不敢来扰你清梦了。”
走动时,那银铃会发出很轻微的清脆声响。
“阿哥不怕,这里非常安全!”
“洛不觉!”
公羊胜闯进来,他脸上带着个人皮面具,外面街道上有官兵会时不时巡逻。
房间内,燕黎舟躺在床上,像个瓷白娃娃。洛不觉坐在床边,并未回头,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燕黎舟体内,却又都石投大海。
逃狱的他,失魂的燕,还有一个望夫石的洛。
洛不觉周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公羊胜摘下面具,露出疲惫的脸,他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燕黎舟,喉咙发紧。
公羊胜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蛊娘子把草精魂魄带走了,你这样一直输送灵力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这要是再找不回来……”
“灵力只能暂保他肉身不腐,魂魄离体超过七日,魂灯再亮也会熄灭。”
公羊胜忘了,蛊娘子是蛊盅成妖,虽然擅用蛊,但她还是妖。
他表情充满了懊悔。
洛不觉终于动了。
他缓慢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眼角,那里还残留着昨夜流的泪痕。
最终目光落在燕黎舟手腕上安静趴着的红绳。
“晋绳有灵,最护主。”
洛不觉薄唇轻抿,拿起旁边的秋水剑,剑刃抵在手腕上,轻轻一擦,一道血痕出现。
“我去寻他。”
秋水剑护在两人旁边,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连公羊胜也挡在外面。
公羊胜手抬了抬,最终又是放下。
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这草精身上毒素还没清,这会儿被那蛊妖带走。
洛不觉要是去寻,必然同样以魂魄形态,在别人的地盘,自己肯定会被压制。
搞不好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法子。
蛊娘子去给他做安神汤去了。
床上,燕黎舟屈起腿,看着脚踝上那枚小小的银铃,下意识地轻轻晃动了一下。
叮铃……
声音确实极小。
可不知为何,听着这铃声,燕黎舟心里那点刚刚被压下去的空落感又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大块,凉飕飕地透着风。
燕黎舟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闷闷的,有些抽痛,却不记得缘由。
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
燕黎舟努力去想,脑海却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头突然针扎似的疼了一下。
燕黎舟闷哼一声,不敢再深想。
也许是噩梦太真了吧。燕黎舟安慰自己。
窗外阳光正好,洒进来,落在燕黎舟苍白的脸上,暖洋洋的。寨子里很安静,隐约有山歌飘过来,一切都显得平静祥和。
蛊娘子对他很好,无微不至。
这里是安全的。
燕黎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些不安都归咎于一场过于惊悚的噩梦。
低头,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枚银铃。
叮铃……
声音依旧清脆。
可就在这清脆的铃声中,燕黎舟感觉手腕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一闪而逝。
快得像是错觉。
他猛地缩回手,诧异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光洁平滑,除了那根红绳什么都没有。
燕黎舟甩甩头,决定不再胡思乱想。也许他真是需要一碗安神汤了。
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想要继续休息。脚踝上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又极轻地响了一声。
叮铃……
“洛不觉!”
是谁?
燕黎舟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鲜艳的蘑菇,对于脑子里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名字有些不解。
“在看什么?”蛊娘子问。
“阿哥忘了自己曾经肿得难看的手了?”
蛊娘子拿了片叶子将那颗蘑菇轻轻摘下来,放进自己腰上的一个笼筒里面。
“没什么……”燕黎舟垂眸,“就是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
蛊娘子掩唇轻笑。
“人能记住的,都是该记的。忘了的,大抵是不重要的琐事罢了。阿哥何必自扰?”
“阿哥,你看那边,”蛊娘子扯出来一抹笑,伸手指向寨子后方的一座高山,山腰处云雾缭绕。
“那里是寨子的圣地,在后山许愿,山神会保佑我们的!”
“等过几日,你身体再好些,我带你上去看看可好?”
燕黎舟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山峰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神秘。
可不知为何,他看着那地方,非但没有生出向往,反而后颈窜起一丝的凉意。
“嗯。”燕黎舟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声音温和。
脚踝上的银铃又响了一声。
叮铃。
蛊娘子挽起燕黎舟的胳膊。
“今日寨子里有新鲜的花饼,我带你去尝尝。”
走动间,脚踝上的银铃叮叮作响,规律而轻柔,像是一首安眠曲,不断安抚着燕黎舟躁动的情绪。
燕黎舟小口抿着蛊娘子递给他的鲜花饼,入口花香味道很浓。
余光扫看周围——
“咳!”燕黎舟猛地呛了一下,捂住胸口,脸色微微发白。
“阿哥,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