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是那个让他帮忙取名字的青年。
  他换了身衣物,浑身的血腥都洗净了,发间还带着一点湿意,将酒壶放在桌上,此刻竟显得有些乖顺,看见段暄光停下动作,他笑了笑:我来为三位恩公斟酒。
  戚求影实在恨见此人面孔:不必,你既有伤在身,就好好养伤。
  男子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尽心侍奉。
  巫同心听他这么说话,也愣了愣,总觉得这语气有些耳熟,他之前去中原逮段暄光,借住在春梦楼,那儿的男男女女都爱这么说话,活脱脱一副勾栏做派。
  他看了一眼陌生男子,又看了一眼段暄光,很快就若有所思起来。
  段暄光未察觉戚求影隐忍的不满,看着青年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拒绝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喝酒的。
  巫同心毫不犹豫地戳穿他:那是你酒量不行来,给我斟满。
  给巫同心倒满酒,青年又看向戚求影:秋夜寒凉,热酒暖身,只要不贪杯就不会坏事这位仙君可要饮酒?
  戚求影眯了眯眼:一个中原人,出现在苗疆的荒郊野地,现在还能面不改色侍奉三个杀人者喝酒,你不觉得自己可疑吗?
  青年立刻道:我孤身在苗疆,无家可归,连名字都忘了,仙君有所怀疑也无可厚非,但我敢保证这壶酒绝没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巫同心一饮便知。
  戚求影:酒没有问题,那你呢?
  我的确有私心,青年垂下眼,很快又看向段暄光:但恩公不应允,我也不会强求。
  气氛有些古怪,但段暄光说不出哪里古怪,他像被卷进了两团互相较劲的乱流之中,又不知道他们在较劲什么,他看了一眼戚求影,良久才硬着头皮问那可怜的青年:你有什么事求我们?
  青年抬起眼来,一双红瞳直勾勾地看着他,离得近了,段暄光才发觉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就来自这双眼睛:是,我之前听你们说要去镇鬼渊,所以想求恩公带我回中原
  段暄光还未说话,戚求影就直截了当拒绝:不行。
  他没说为什么不行,但态度很坚决,段暄光同意的话噎在喉咙里,镇鬼渊在中原与苗疆交界,顺路载对方一程也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只要找个地方把青年放下来,对方就能回家。
  但段暄光看了一眼戚求影的脸色,还是道:对不起,我不能带你,但我可以给你钱,你拿钱雇人送你回中原吧。
  青年没想到他会拒绝,愣了一下:为什么?是因为我看起来惹人讨厌吗?
  段暄光实话道:我不讨厌你但我的道侣好像有点不喜欢你,如果我带上你,他就会不高兴,他不高兴,我也会很难过。
  我只有一个道侣,要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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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关于顶级顺毛手法:
  小戚: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还有身为惊鸿君的体面,但狐媚的野男人请你滚远一点好吗,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为什么勾|引别人的老婆[彩虹屁][彩虹屁]
  小段: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带他了,我是最宠道侣的大王[可怜][可怜]
  神秘红眼男:凭什么?凭什么你有老婆我没有?我老婆在哪儿,把老婆还我[愤怒][愤怒]
  更新!!!收假第一天状态有点不在线,来晚了(鞠躬)
  第89章 镇鬼渊
  红眼的青年握着酒壶, 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才意味不明道:只要成为道侣,就能得到偏爱?
  段暄光想了想, 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 遂点头。
  我明白了, 他那副得寸进尺的乖顺被尽数收敛,最后只剩下难以捉摸的郑重:我会尽力的。
  他放下酒壶,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消失在三人面前。
  青年的话不明不白, 暧昧不清, 段暄光未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戚求影却心有灵犀地明白过来, 但当着段暄光的面, 他也不好说什么, 等吃完饭,他出门去寻那青年,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他?不认识, 他是半路被抓起来的,和我们不是一起的, 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被俘的妇人听戚求影问起那青年, 如实道。
  戚求影终于发觉异样:半路被抓?
  是啊,他是在上山前不久被抓的, 当时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没力气反抗,就被山匪拿住了我们也奇怪,他一个人,细皮白肉的, 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简直跟个鬼一样。
  跟个鬼一样戚求影之前悄悄窥探过,那青年的确是肉体凡胎,也没有修为傍身,他对凡人总是宽容些,所以即便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也不曾针对翻脸。
  可如今再看,对方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无声无息消失,怎么可能是凡人?
  如果不是,为什么自己难以看破他的伪装,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
  他回忆起那双仿佛点血似的红瞳,脑海中却无端浮现出一具浑身漆黑,双目点血的纸人面孔,终于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似的,目光渐渐阴沉下来。
  修整一夜,安顿完那些山匪和俘虏,三个人又要踏上前往镇鬼渊的行程,段暄光一觉睡醒,带着小弟们出门,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片刻,终于发觉了异样:这里是不是少了个人?
  巫同心:少了谁?
  段暄光:那个红瞳的青年,他怎么不见了?
  巫同心闻言也找了一翻:是不见了对了,昨晚我们各自休息的时候,你家那位不是趁夜出门,后半夜才回来,要不然你看看他剑上沾没沾血?
  段暄光或许看不出来,他却不蠢,那青年摆明了对段暄光有意思,戚求影肯定也发觉了,说不定是趁着月黑风高,一怒之下手刃情敌。
  段暄光没有否认你家那位,反而有些不满意道:他才不会做这种事你少污蔑人。
  他在无上殿看过戚求影给信徒们授香抚顶,知道他不可能为了私情去针对凡人,或者说惊鸿君本来就被自己铸起的道德枷锁牢牢束缚,这一生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当着同门的面悔道,千里迢迢追到苗疆。
  巫同心投降道:是是是,他在你心里天下第一好,我只是个挑拨离间的恶人。
  他二人正斗嘴,戚求影却走了出来,将昨夜的发现说出:他不见了。
  巫同心一愣:谁不见了?
  戚求影:那个无名青年。
  他昨夜将这座山从头到脚翻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对方半点踪迹,对方确实如前所说,像个鬼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再无声无息地消失。
  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鬼君派来试探我们的前锋甚至就是鬼君本人。
  段暄光皱起眉:可是鬼君没有肉身,也没有肉魂果,甚至没有纸人附身,他要怎么离开镇鬼渊?
  而且他都逃出来了,居然什么都不做?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变成俘虏,让段暄光给他取名,然后洗完澡披着头发给他们斟酒布菜?
  为什么?
  如果是试探,也是堪称诡异的试探。
  戚求影思忖良久,忍不住问段暄光道:他言谈之中似乎与你相识你认识他吗?
  段暄光确信自己不认识这种行为诡异的怪人,只摇摇头:不认识但我觉得他很熟悉。
  甚至连这种诡异的熟悉感他都不知道从何而来。
  三个人又沉默下来,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只能心事重重地继续往镇鬼渊去。
  他们这次日夜兼程,没在中途落脚,等第三天天亮时终于抵达了镇鬼渊。
  镇鬼渊正如其名,是一处巨大的裂隙,横亘在苗疆与中原的一处交界,像是地动时被撕裂的开口,却没有阖上。
  镇鬼渊两侧都立有界碑,是为了警告凡人或者修为尚浅的修士不要靠近,三人无视警告,甫一穿过界碑,霎时风云变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就阴沉起来,乌云无声无息地聚拢,天地都蒙上着一层灰败的铅黑色,全无生机。
  段暄光收剑落地,眉心就一凉,伸手一摸,却摸到小片水迹,不由一怔:下雨了。
  他讨厌下雨。
  话音才落,天色就暗下去,再抬头时,一把青竹伞已经遮在头顶,转目就对上戚求影关切又了然的目光:镇鬼渊的雨不干净,还是打伞比较好。
  天倾之战之所以叫天倾,就是和这场无休止的鬼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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